永琪无法作答,他心里乱极了,也许乾隆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也正因如此,他会更为胡云川之死深感自责。
乾隆又对瑛麟说:“你起来吧!”
瑛麟低着头,答道:“臣媳有罪,不敢起来。”
“你弑君篡位的时候,都没想着认罪,这会儿倒认起罪来了?”乾隆看着瑛麟,笑了一笑,道:“朕听兆惠说,这次救永琪,你功不可没。胡云川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又以下犯上、妄图诱拐王妃,死了也是罪有应得,朕不但不会罚你,还要嘉奖你!”
瑛麟听乾隆如此说,才站了起来。
永琪听了这番话,心里突然一阵不舒服,忍不住又为胡云川分辨起来:“胡云川也参与了救援,他也有功!”
乾隆答道:“如果不是看在他救你有功的份上,他的罪够诛满门了!”
永琪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他知道,有了乾隆的这个处事方式,等他回家见到懿泽,处境只怕会比之前还糟。
乾隆交待瑛麟道:“你回去之后,把朕的话捎给懿泽和胡嫱,若是她们哪个要想为胡云川讨回公道的话,就找朕来讨!”
永琪见乾隆如此偏袒瑛麟、轻视懿泽和胡嫱,十分不快,不想继续呆在这儿,只管向乾隆拜别道:“皇阿玛,儿臣想早点回去看看还未见过面的女儿,就不陪您和令贵妃用午膳了!请准许儿臣告退!”
乾隆还没发话允准,永琪就自行退出去了。
永琪一直惦记着懿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来,很想早点回府确认一下,也想看一看胡嫱和女儿。但是,他还记挂着另一件事,就是琅玦被敏敏带走了,只怕要算总账。
事有轻重缓急,不及多想,他先往学士府奔去。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敏敏当然不肯在外人面前说自家的丑闻,因此婆媳二人同坐马车回家的一路,都异常安静。
等到了学士府,敏敏的脸色就变了个样,话不多说,直接带着琅玦到了祠堂门外,让人打开了祠堂的门。
随侍的人罗列两旁,敏敏也站在一侧,不言不语,却盯着琅玦。
琅玦猜到敏敏大约是要她到祠堂向祖宗赔罪,可既然敏敏都没有进去,她也就站在那儿不动,佯装不知地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敏敏冷冷答道:“公主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算得上体面,应该不需要我来教吧?”
“母亲方才在皇阿玛面前说,是要带我回来见孩子的,一进门却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我能不能以为这算是‘欺君’呢?”琅玦的神情,趾高气扬,这几年见惯了敏敏的强势,她已经不似刚嫁过来时那么惧怕了。
“你要见儿子是吧?行!我就带你去见!”敏敏招了招手,随侍的下人们复又带着琅玦离开了祠堂大门,跟着敏敏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到了一个精致的小院落里,敏敏又让人守在院门外,只带琅玦一人走了进去。
琅玦跟着敏敏,往里面去,看到一片草丛,有两个孩子坐在草地上相互往脸上贴泥巴,彼此嬉笑,玩得很开心。
奶娘和丫鬟们站在一旁,草丛外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的,是福隆安。
福隆安看到琅玦,惊讶了一下,正要站起来,忽而好像又想起什么,便没有再站起,还似方才一样,坐着看两个孩子嬉戏。
敏敏满面堆笑地看着琅玦,别有用意一般,问:“敢问公主,你知道眼前这两个孩子,哪个是你的儿子吗?”
孩子年纪越小,成长的速度越是惊人。琅玦离开京城已经半年多了,况且此前与丰绅济伦相见的次数也不多,一般都是家宴、或是福隆安带丰绅济伦去公主府的时候,才见一面,说几句话。
眼前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个头身形都相差不大,脸上又都满是泥巴,琅玦盯着看了半天,还是不敢很肯定自己的眼神。
敏敏又问:“怎么?看不出来?”
琅玦不答,福隆安长叹一口气。
敏敏大笑起来,摇头叹道:“哎哟哟,真要笑死人了!竟然有亲娘站在眼前,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敏敏笑得合不拢嘴,样子十分夸张,照料孩子们的奶娘丫鬟们也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笑。
福隆安恼羞成怒,将手中正在看的书摔在了地上。
敏敏终于闭了嘴,下人们也随之安静了。
琅玦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向其中一个孩子摆手,用一种不太确定地语气问:“阿伦,是你吗?”
丰绅济伦站起看着琅玦,却没有应声,像是有些怕生,忽然一溜烟跑到敏敏身旁,抱住敏敏的腿,仰头叫道:“奶奶抱!”
敏敏便抱起了丰绅济伦,用手绢给他擦脸,一脸惋惜地叹道:“唉!总算是没认错,可惜,这孩子却不认识你了!”
另一个孩子也跑来抱住敏敏的腿,大叫:“额娘,我也要抱抱!”
琅玦意识到,另一个孩子是福长安,她竟然一点也不认识。
面对此情此景,琅玦没有了方才的气焰,也陷入了尴尬之中,富察家门内果然没有一个她想看到的人,她转身往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敏敏追了出来。
琅玦虽然站住,但并不回头,爱答不理地问:“孩子我已经见过了,我该回去了,母亲还有什么事吗?”
“回去?你要回哪去啊?”
“当然是回公主府了!”
“公主过分了吧?”敏敏走到琅玦面前,斥问道:“你私自离京几个月,连句交待的话都没有,就准备拂袖而去?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皇上不追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当富察家没人了是吧?”
琅玦不答。
敏敏狠狠地斥责道:“你自己跑到云南去逍遥快活的时候,知道我们如何吗?老爷连门都不敢出,去上朝都要掐着点,一散朝就赶紧走入,连路上碰到同僚,都要躲得远远的,就怕跟人家搭话!还有前些天,隆儿过生日,那札兰泰死皮赖脸地硬是要送礼,还当众打开礼盒,知道礼盒里面是什么吗?”
“额娘!不要说了!”福隆安从里面追了出来,抓住了敏敏的胳膊。
“府里哪个人没看见,凭什么不让她知道?”敏敏甩开福隆安,朝琅玦喊道:“那里面可是好大一顶绿帽子!隆儿憋屈极了,喝了闷酒,掉进河里,差点淹死!你却一点也不知道!”
琅玦还是不做声,但脑海中已经想象得出,札兰泰送绿帽子时,富察家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敏敏继续指责道:“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娶了你这种儿媳妇?”
“说够了吗?”琅玦回头,冲着敏敏和福隆安喊道:“谁愿意做你们家的媳妇?谁叫你们八抬大轿抬我进来的?有本事休了我啊!”
敏敏冷笑着问:“休了你?好成全你跟人去私奔啊?你休想!你就算死,也得是以隆儿妻子的身份死去!”
福隆安皱着眉头问:“额娘,何必要说这样的话?”
“在富察家,一切由我说了算!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敏敏习惯性地显摆着自己的威武,向随行侍从吩咐道:“将公主请回祠堂去!”
侍从们拖住了琅玦。
琅玦又甩开侍从,向敏敏道:“不就是要我向祖宗赔罪吗?我自己有腿,能走过去,不需要人扶!”
说罢,琅玦快步走回祠堂门外,敏敏与侍从们都跟随在后。
与方才不同的是,福隆安也跟着过来了。
琅玦亲自推开了祠堂大门,一进门,她吓了一跳,里面房梁上竟然悬挂了一条长长的白绫。
她猛然明白过来,原来,敏敏不是让她来跪祖宗的,而是要她在祖宗面前以死谢罪。
她又退了出来,看着敏敏,问:“你好大的胆子,我乃大清当朝公主,生死岂能由你来定?”
福隆安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敏敏笑道:“公主既然出身高贵,自然也是饱读诗书,用不着我来教你什么叫做三从四德!今天,不是我来决定公主的生死,而是公主回京后,听到了太多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不能容忍,因此要以死明志,自证清白!”
琅玦恨恨地瞪着敏敏,问:“你想用我的死,来换你儿子的名声?”
敏敏淡淡答道:“公主是明事理的人,应该懂得,生死事小,失节事大!我敬你是一位公主,请你最好自行了断,免得下人毛手毛脚地怠慢了公主,那就不太好了!”
福隆安向祠堂内探头一望,也看到了白绫,心如明镜,忙劝阻道:“额娘不可!公主年轻,难免有过失,请您看在她生下丰绅济伦的份上,放过她这次吧!”
敏敏反劝起福隆安来:“你懂什么?你知道一个人的名望,对前途有多大的影响吗?你还没有开始走仕途,你的声名就被她毁了!连丰绅济伦将来的前程,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如果她自缢明志,你们父子或许还能保留一些颜面,如果她继续活着,你信不信,以她的个性,一定能做出更加不堪的事,到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福隆安听了,又看了一眼琅玦,不知何去何从。
琅玦望着身边这一群人,心中已恨得咬牙切齿,却做出一副洋洋自得的姿态,指着丰绅济伦所在院落的方向,向福隆安道:“你在考虑丰绅济伦的前程?我老实告诉你吧,他压根就不是你的儿子!”
“你……”福隆安举起手掌,站在琅玦面前,两人相互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片刻,福隆安又放下了手,转身往外走去。
敏敏下令道:“来人呐!送公主向祖宗请罪!”
福隆安刚迈出几步,又停住了,也不敢回头,耳朵却听到了那些常日侍奉敏敏的贴身仆妇将琅玦押进祠堂。
琅玦拼命地挣脱,却还是被两个强悍的妇人用白绫缠住了颈部,往两边一起拉。
琅玦的脚踢腾着,将鞋子都蹭掉了也无济于事。
福隆安听着琅玦挣扎着撞到门板、桌子的声音,战战兢兢地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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