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的朋友——樊胜美们

不管怎么费尽心力，人会受伤的时候就会受伤。——by 村上春树

27岁是个该被诟病的年龄吗？还是27岁还未婚的姑娘该被诟病？还是她本就走入了一个错误的人设，所有的一切都该被诟病？

01

27岁的某一天，因为煮饭的时候，手不小心被烫，吴菲哭了整整一小时。当时，家里有人，所以她一边忍痛刷碗，一边任泪水滴落灶台，她哭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肩膀都没有抽动。所以，当时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妈妈根本没注意到她在哭。

吴菲还有个弟弟，叫吴然，比她小一岁，在一个小时前刚刚夺门而去。因为吴菲叫他帮忙把盛好的饭端到餐桌上，而他正在打游戏，吴菲喊了几次他都没应声，所以最后一次她很大声。吴然听到后，走过来，对着吴菲说，就这么点东西，你不会自己端啊，还要麻烦我，你以后要是嫁到别人家可要怎么办？吴菲刚想反驳，妈妈就接着弟弟的话茬说，是啊，他在忙啊，你自己端不就好了，你实在不行，你喊我啊。

吴菲气炸了，妈妈刚动完手术，在家休养，她自己也是专门从单位请了假照顾妈妈。可是，妈妈竟然因为她叫吴然帮忙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好不容易开饭了，吴然又说了，你这都做的什么啊，盐放那么少，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这下吴菲彻底炸毛了，你不爱吃你走啊，就你一天啥也不干，光赖在家里打游戏，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有……吴菲后面“资格”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吴然就已经摔门而去了。

妈妈看着旁边的空位，对吴菲说了句，盐的确是放少了啊。随后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就坐到客厅里去看电视了。

吴菲收拾着碗筷，看着那些甚至没被动过一筷子的菜，突然就很委屈。为什么盐放那么少啊？还不是因为医生叮嘱过术后饮食要清淡。

吴菲想起来，有一次，她和朋友闲聊，说自己最近开始会做什么什么菜了，然后朋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怎么看，你也都不像是一个会做饭的人呐，你不属于厨房，你属于职场。是啊，朋友眼中的吴菲通透豁达，心里可以装下一片海，又怎么会和厨房里的柴米油盐扯上关系。吴菲自己也不喜欢做饭，把时间消耗在厨房里，她觉得是一种浪费，趁这空闲，还不如多翻几本书多看几个案例。她察觉不到厨房里的美，她也感知不到自己做出食物的美好，只因妈妈不适合吃外面的饭，她就一头扎进厨房做了一个多月的饭。

02

吴菲是本市一家特别有名的律所里的律师，专门负责打民事官司。最近几个月，她接到的都是离婚官司。离婚官司一般都是夫妻关系破裂、双方私下调解无效、撕破脸皮、感情无法继续的夫妻在打，而她主要的任务是让自己当事人的利益最大化。就因为她成功打赢了好几场官司，打那之后慕名而来的人很多。可是，她在家里却越来越不受待见，爸爸明里暗里地想要她换部门，因为爸爸有个同事的离婚案子就是经吴菲之手办的，爸爸觉得不光彩。妈妈则会不经意地提起邻居地议论。邻居说什么，不用妈妈念叨她也知道，无非就是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拆散了那么多夫妻，肯定不得善终。

其实，律师这个行业本身就要承受很多非议和误解，这在她选择这个职业时就已经考虑过了。当时，她也征求过父母的意见，他们觉得律师薪资高、待遇好，所以选律师没错。

离婚案件，看似轻松，其实闹心，有的时候一件案子弄完，吴菲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经历得越多，她对婚姻也就越绝望，她见多了那些曾经海誓山盟发誓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转身就为了几块钱翻脸不认人。可是，她今年27岁了，以前爸妈从来不过问她感情的事，可自打今年新年开始，先是妈妈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对象，后来又是坑蒙拐骗变着法地给她安排相亲。吴菲见过几个，但是每次都是还没处几天，那些人知道了吴菲离婚律师的身份之后，就逃之夭夭了。就因为这个，妈妈整天唉声叹气。

吴菲想说27岁怎么了，27岁还很小啊，她想要换的大房子的钱还没攒够，她还想给爸爸买辆车，她想让妈妈在商场买衣服时不用看价签，她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她却只想赚钱。她不觉得她需要换工作，恰恰相反，她还想在她的职位上大显身手，作出更多的成绩。可是，为了父母的心安，她已经推掉了很多离婚官司，转向那些她并不擅长也不怎么赚钱的案子上面。

有一天，她把案子用的优盘忘在了家里，就在她拿到优盘要走时听到了大姨的声音，大姨说，菲菲真厉害，要是我们晴晴有你们菲菲一半能干我就知足了。吴菲想着大姨过来了，她去打个招呼再走。后面她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女孩子那么厉害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菲菲到现在还不找婆家，你都不知道那些邻居是怎么说的，愁死我了。你们家晴晴多好啊，你都抱上孙子了。我们家然然也让我省心，他有女朋友，等菲菲找到婆家，然然就可以结婚了。

为什么非要等到菲菲找到婆家然然才能结婚，然然也不小了啊，就比菲菲差一岁吧。你们家该不是还留着老一派的观念，一定要家里的老大先结婚，然后老二才能结吧？

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主要是家里地方本来就不大，而且这个房子也是菲菲贷款买的，现在菲菲住的那间屋子最好，等菲菲搬出去以后，我们就可以把她那间屋子重新装修一下变成然然的婚房，这样也就不用再买新房子了，然然以后经济压力也能小点，我们也可以和他住在一起。

吴菲已经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了，她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03

吴菲跟领导请了一周的假，又打电话告诉妈妈她要出差。她觉得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去，家却怎么也回不去了。刚下火车，踏在拉萨大地上的脚步还没落下来，她就被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袭击，要不是旁边有个人搭了一把手，她这会儿肯定被摔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

第一次来西藏吧，列车上讲的注意事项你可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这里可不比内陆，这里海拔高、空气稀薄，空气稀薄导致氧气稀薄，所以你走路不能这么猛，容易缺氧。

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个男子，三十岁左右，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正对着吴菲讲话。她终于看到了那洁白的云，还有那蓝得想让人流泪的天。然后，大颗的泪珠滚下吴菲的脸。

第一次来西藏的人，都会被这蓝天惹哭，你也没有例外哟。男子笑着说。

这时，吴菲才缓过劲来，觉得有些失礼，因为到现在还没跟眼前的这个人说一句谢谢。后来就是这个男子带着吴菲找到了住处，在路上告诉了她许许多多好玩的地方，等他帮吴菲办妥了旅馆的一切手续后，就走了。尽管那个人的样子已经深深留在吴菲的脑海里，可她忘了问他的名字。

吴菲在西藏待了三天，她哪儿也没去，她每日就待在去布达拉宫的必经之路上，看那些朝拜的人群，看他们虔诚地拜下去、站起来、再拜下去，就这样，缓慢地向前。她看了三天，但是她觉得还不够，她想要找很多很多的信仰和寄托，她不想回去，回去了还要去面对，面对那些她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

第四天，吴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去了，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就在列车上吴菲接到了吴然的电话，妈妈病了，在医院，要做手术。她一出站打了车就去了医院，手术很顺利，妈妈已经醒过来，只要遵照医嘱好好休息即可，看到一切都好，吴菲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同时，她决定听到的那些话就当从来没听到，从前怎么过现在也怎么过。

04

一直以来，吴菲都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因为只有优秀才会让父母承认她的存在也许还不赖。

她想起了她干掉的颜料盒，也同样想起了弟弟在储物室里落灰的架子鼓，她还想起了周杰伦的卡带、想起了堆在角落里她的奖状。从小到大她得过无数奖状，什么“三好学生”、什么“全校优秀毕业生”、以及各种竞赛的奖状不计其数，那些奖状全被妈妈堆在了一个角落，家里的墙上唯一贴着的一张是吴然在学校趣味运动会上得到的一张滚球大赛优秀参赛者的奖状。那张奖状一直贴在墙上，直到他们搬家时，还被取下来好好保存，而她的那堆奖状早就因为占地方而不知所踪。

在花裙子和玩具枪之间，妈妈的选择永远是玩具枪，而爸爸永远支持妈妈。

有一阵子吴菲很愧疚，因为她听说老天分给一个家的资源是有限的，是不是因为她这么优秀才导致了吴然的平庸，她很怕真的是因为她的优秀，可是如果她不优秀一点，父母的眼光就落不到她身上，她好想要那种关注，哪怕是站在聚光灯下被一群人注视，只要人群里有父母的眼光，那一切都值得。

05

从小到大，吴菲做了很多努力，用很多的努力站在父母面前，而他们的目光总是穿过她的身体，看向她身后的吴然。

27岁那天她哭了，因为吴菲终于看到了她最大的失败：无论你多么用劲、无论你多么耀眼、还是无论你如何地低到尘埃，爱是一种本能，而不爱也没办法勉强。

27岁那天她哭了，同时她也是高兴的，她埋葬了过去的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吴菲要开始为自己而活了。她会找到她干掉的颜料盒，因为她只不过是个爱涂鸦的孩子。

什么是贪婪？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吴菲因为贪恋那么一点点父母之爱，付出了27年的人生。那么，你呢？想好要付出什么了吗？

写给我的朋友——樊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