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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3 年新年。在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公民路易 · 卡佩”(即路易十六)这位被废黜的国王正因为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而受审。但在塞拉利昂,随和的卡罗来纳棉花种植园主、黑人的铁杆朋友艾萨克 · 杜布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相当满足。他正在制作自己的婚戒,心里十分期待自己和有主见的寡妇安娜 · 玛利亚 · 福尔肯布里奇即将举行的婚礼。于是,他拿起羽毛笔,蘸了点儿墨水,开始写日志,“公正、坦白、如实地记下所有事”。约翰 · 克拉克森要到当年后半年才回来,所以为了不中断殖民地的历史记录,他在出发前特意请这位朋友继续帮忙记日记
格兰维尔 · 夏普虽然有着良好的初衷,但方法过于纵容,他要建设的那个塞拉利昂只能是一种天真的幻想。如果他那番事业要成功,更需要有效的管理,而非宽容大度。鉴于他们自己的思想模式就是服从 —— 无条件屈从上帝的意志 —— 所以在他们看来,黑人循道宗那种多愁善感的情绪激昂、浸礼会信徒那种狂乱吵闹的情绪爆发,全都幼稚得令人恶心。麦考莱听说塞拉利昂有位黑人牧师喊出“上帝就是爱”这种话后,简直难以置信、厌恶至极。上帝不是爱,而是真理,是律法,他需要的是顺服。
望着七艘横帆船驶入弗里敦港,扎卡里 · 麦考莱的心里多少有些满足。虽然经历了种种逆境和纷争,可塞拉利昂逐渐繁荣起来了。
于是,麦考莱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卫 · 乔治、理查德 · 科兰卡蓬这种靠得住、信得过的定居者身上,要是出了什么麻烦,他可以放心地任命他们为执法官。比如,他们就曾团结在他周围,协助处理了殖民地夏天时发生的骚乱。同往常一样,那次骚乱也因逃跑奴隶而起。
在 1796 年回到塞拉利昂的人,不是克拉克森,而是麦考莱。就本质而言,麦考莱没什么变化,但殖民地有,而他也注意到了:这里越来越自立、自信,且(让他极为遗憾的是)在政治上越来越顽固。从物质方面来看,殖民地无疑越来越好了。曾经用泥土和茅草搭成的陋室,现在已经被四百多幢牢固的木结构房屋取代,里面还分出了小房间,虽然仍然没有烟囱,但可以在屋子旁边的小院儿里做饭。鸡可以在院子里抓虫子吃,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和一两头猪做邻居。房与房之间栽种的芒果树,既能提供果实,又能供人乘凉。
在 1799 年底,他们又主动与滕内人的汤姆王接触,就黑人移民和酋长直接签订土地租约重新进行了谈判。而到 1800 年夏,议会中甚至还流传起了捕风捉影的议论,说白人如果继续拒绝黑人的要求,就会被扔到小船上,而且不给船帆、船桨或指南针,就让他们随波逐流。身在伦敦的威尔伯福斯听闻此消息后惊恐不已,斥责说这些新斯科舍人“是彻头彻尾的雅各宾党,简直就像在巴黎接受过他们的培训和教育”
他们还要派遣一艘快速帆船,带上足够的火炮和海军,让塞拉利昂的反革命活动成为现实。此外,他们还决定将五百五十名牙买加的西印度群岛黑人运往塞拉利昂 —— 这些人在牙买加内陆的密林中建立了自己的社会,并在 1796 年向殖民地政府发动过战争。这些西印度群岛黑人的历史(本身也是一部离奇而惨痛的史诗),几乎步了黑人保皇党的后尘:从奴隶制度下逃脱;与帝国力量的关系剑拔弩张;后被送至新斯科舍,并在北美逃亡奴隶遗弃的村庄,如普雷斯顿,生活过一段时间,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假装对务农有兴趣。而现在,这些西印度群岛黑人又要跟随他们的前辈去塞拉利昂了。公司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看中了他们打起仗来心狠手辣的名声,想让他们去非洲当援军。但拉德兰姆却十分紧张 ——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要是真叫他们打仗的话,他都不确定这些人会是为公司而战,还是倒戈加入作乱的新斯科舍人。
天雷滚滚,大雨倾盆,塞拉利昂最猛烈的暴风雨排山倒海般扑向西印度群岛黑人和白人士兵组成的三列纵队。他们正悄悄向巴克尔桥行进,准备将叛军包围起来。可突然间,道路就变成了泛着泡沫的泥浆,士兵们四散躲雨,竭力保护好自己的武器。围攻暂时中断。桥上的叛军则缩成团儿,躲在各自的斗篷下。无疑,中间还有一两把新斯科舍的雨伞。
直到 1807 年,人们才不情愿地决定,或许公司快把殖民地搞垮了。本地贸易势头良好,非洲紫檀、咖啡、大米、蔗糖的出口也还可以,但这些基本上都掌握在私人手中,而公司在不征收免役税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负担防务或行政方面的开销。议会在当年最终通过废除奴隶贸易的相关法案后,人们预料,那些由皇家海军从奴隶贩子手中解救或自己从工厂逃走的“被解放的非洲人”(法案中的叫法),一定会去塞拉利昂,所以弗里敦必然会成为这场伟大解放运动的基地和总部。鉴于此,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塞拉利昂从今往后必须置于国王的直接保护之下。
历史从不会完结,只会暂时停下写作的笔。历史中的一个个故事,就如前面刚刚讲过的这个,如果真实发生过,那一定是纷乱混杂的,无法利落地了结、圆满地解决。它们或许已筋疲力尽,但会继续往前走,具体到本书的话,便是走进了愤怒的 19 世纪。可就算时过境迁,历史也会在身后留下回忆的痕迹,在幽暗的时间海洋上留下一缕细光,不停地跳跃、舞动着,就如我们最终闭上双眼时,眼前会短暂闪过的一幕幕画面。
杰斐逊总统公开表示,支持立法禁止该贸易。但自美国于 1804 年从法国手中购入路易斯安那州后,该州的奴隶人口在两年内便增加了两倍。而南卡罗来纳也在 1804 年恢复了早先废除的奴隶贸易,想抢在即将到来的进口禁令前做最后一搏。
1807 年 3 月,杰斐逊签署了禁止向美国输入奴隶的法案,使之正式成为法律。 1808 年 1 月 1 日之后,违法者将被罚款两万美元,并处没收船只和货物。
1814 年夏格兰维尔 · 夏普现在有点儿像流浪者。他似乎还想寻找重要的事情来做,但已不确定该到哪里去找了。他如今已七十有八,早过了古稀之年。自他见到乔纳森 · 斯特朗那张血淋淋的脸,并被惊出废奴的热情以来,时间已过去了半个世纪。邪恶的奴隶贸易已经被打倒,他可以死而无憾了。当然,在美国和西印度群岛上,依然还有奴隶在辛勤劳作。哎,那桩恶行就由别人来了结吧。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能做成一些事,其实是兄弟、姐妹、神圣事业的盟友一起努力的结果。而现在,他们都走了,就像海顿先生的交响曲《告别》快要结束时,演奏者一一熄灭了自己的烛光,消失在黑暗中。詹姆斯的蛇号自他二十年前去世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四年前,羽管键琴的盖子同妹妹伊莱莎的眼睛一起合上了;没过几个月,亲爱的哥哥威廉也撒手人寰
时不时地,格兰维尔会突然闯进侄女、侄子及其子女所在的房间,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大家说。但他从来开过口,只是坐到他们身旁,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享受他们的陪伴,一坐便是几个小时。偶尔,他瘦削的下巴会微微抬起,嘴角涌上一丝笑意,所以家人没有理由认为他觉得不满足。但他一句话都不会说,什么也不说。
真是惺惺惜惺惺。在道格拉斯看来,托马斯 · 克拉克森体现了英国式自由中那些最美好的部分,因为对他而言,英国式自由不是他所鄙视的那种华而不实的美国式自由,而是华并且实。他说,正是英国,让他从一件东西变成了一个人。
巡回演讲期间,这种差别变得更加明显。但原因不只在于他从曼彻斯特到格拉斯哥,再到伦敦的芬斯伯里教堂,都受到了无数听众的热烈欢迎,还包括他能做什么、去哪里。他记得很清楚,无论是在波士顿的巡回动物园,还是在新贝德福德的某次奋兴派会议上,抑或是在哲学演讲厅,迎接他的从来都是同一句话:“黑鬼禁止入内。
那么鉴于他在威斯敏斯特待了很长时间,我们可以认为,他应该去看了诗人角的那些纪念碑。这是教堂最坚实的东西之一,纪念的是七十五年前那些心怀善意、排除万难,开始了那场正义之战的英国人。或许,他还和其中最重要的一块默默交流了一会儿 —— 那是 1816 年非洲协会为纪念格兰维尔 · 夏普而立的。碑上的颂词,即便以纪念碑的标准而言,也略显夸张:他的一生为炽热的虔诚之心和不倦的慈悲之心提供了一条美好的注解 …… 他的祖国曾用自由的手臂去固定奴役的脚镣,而他的志向便是将祖国从这样的罪责与矛盾中拯救出来 ……为了避免后人怀疑地扬起眉毛,后面又谨慎地加了一段特别的补记:读者,如果您仔细看过这篇献给个人的文字倾向于怀疑它只是一面之词或是批评它只是泛泛之言,那你要知道,这不是颂词而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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