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俱乐部里一片热闹，客人们正激烈地讨论着。
“你看过斯特拉的表演吗？”
“当然，这是我见过最吓人的玩意儿。”
“我每晚都来，就是想在她摔死的时候能在场，那一幕发生时，我绝对不能错过。”说完后，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讨论的正是伦敦当下最红的表演者：希德和他的妻子斯特拉。
斯特拉脱掉浴衣，爬上高得吓人的梯子。她要从60英尺（18米）高的地方，跳进冒着火的、仅有5英尺（1.5米）深的水里。
从那么高，往那么浅的水里跳，她必须一碰水面，马上就闪电般转身。稍有差错，脑袋就会狠狠撞到水箱底，把脊梁骨撞断。
侍者往水面泼好汽油，希德将火炬一把投进水中，火焰顿时飞起，火舌高得让人心惊。
下一秒，斯特拉纵身跃进熊熊大火，入水不久，大火熄灭。她很快钻上水面，在暴风雨般的欢呼声中裹好浴衣，向观众鞠躬致谢。
“妙极了。”一位英国贵族说。
“全是骗人的，根本不值得花这份钱。”也有人对这场没发生意外的表演大失所望。
化妆室里，刚演出完的斯特拉面色惨白，双手紧紧攥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希德，今晚第二次表演我做不了了。”
“怎么啦，亲爱的？”希德问。
“我害怕，感觉下一秒就会摔死。”斯特拉的眼里充满恐惧。
“你是世上最勇敢的女人，只要稳住就没事儿，而且你不能让你的观众失望啊。”
“什么观众，他们才不会在乎，我要是摔死了，他们只会觉得更兴奋。”斯特拉愤愤地说。
希德安抚妻子，如果她实在害怕，他就去找老板求情，今晚第二场先不演了。
“我不是说今晚，我是说永远不干了。一想到这个我连做梦都会吓醒，如果你爱我，就不会让我受这份折磨。”斯特拉哭着说。
“可是亲爱的，老板说要加一倍钱，你不能拒绝这么大一笔钱啊。只要再坚持一个月，就够我们维持一冬天的生活。”希德有点为难。
“干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不是这个，况且我们已经存了一点儿钱。”斯特拉说。
“这我知道，可只够维持6个月，之后我们就会挨饿。先把零碎东西当掉，接着当衣服，就跟过去一样。再往后就去低级酒馆跳舞，为了挣顿晚饭累得要死要活，还可能连着几星期都找不到工作。”
希德心里也不好受，他过怕了穷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生活，却要在最好的时候放弃一切，他实在不甘心。
“我知道我有些不讲理了。”斯特拉说。
希德看着妻子满眼泪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不，我没有，我希望你快乐。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一切，我爱你。”
是啊，万一她真送命了呢？如果他真失去了她，该怎么办？算了，就由着她去吧。
过了一会儿，特斯拉在希德怀里微微一动。
“怎么了？”
“我想我该准备上场了。”斯特拉说。
希德蓦地起身，“不是不再上场了吗？”
“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回头受那份罪。那些五流旅馆里臭气熏天的房间，连饭都吃不饱。跳又累又脏的舞蹈，非得把身体搞垮才算完。我应该再坚持一个月，等咱们挣到足够的钱，就有机会想其他办法。”斯特拉回答。
“不，我不能答应，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以前挨过饿，以后挨饿也无所谓。”希德说。
斯特拉苦笑，“我不能让我的观众失望。”
这是毛姆的小说《舞男舞女》，讲述了一对夫妻因迫于生计，不得不从事高危表演活动。
可以说，夫妻俩的内心是充满矛盾的。
他们吃过太多苦，好不容易在不景气的社会环境下，找到一份高薪且风光的工作，但前提是以妻子生命为代价。
难道丈夫不知道危险吗？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是拿命在换钱，但他们没有别的出路。丈夫假装看不到危险，只希望尽快赚到一大笔钱，可以过段安稳日子。
难道丈夫一点也不爱妻子吗？
其实能看出来他很爱妻子，因为尽管艰难，他仍然在优渥的生活和妻子的安全中，选择了后者。但讽刺的是，妻子最后还是妥协了，比起失去生命，她更不愿承受生活的苦。
毛姆的小说让人心酸，无论社会如何变化，总有一些小人物深陷时代的洪流中，被迫推着往前走。
生活的残酷或许就在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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