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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家到我工作的学校,跨越两个县城,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战线狭窄绵长。我和一个叫红的老乡,结伴而行。
一个单趟跑百十里,如果不是来上班,我们更像是郊游。好像这一路走来就是为了欣赏祖国大好河山一样,然后顺便证明一下祖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
每次周一的早上返校,我先赶往红家和她汇合。为了赶时间,我一头扎进夜幕就跑,路上我把黑夜跑出一个漩涡。
到了红家,我再把大堆小堆的东西塞到人家的车上。东西带的多,我出门之前经常得数一数一共有几包。这感觉就像愚公移山,大包小包无穷尽也!
我的学校离镇子远,买东西不方便,我要带够一周的吃穿用度。要是哪次菜带少了,我就得去校长菜园里打饥荒。校长很大度,从来不计较,但是咱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尽量多带一些。但是东西带的多了也不方便,我和红的学校还有一段距离,东西太多还得麻烦我同事程老师去接我。这更加叫我不好意思。
哎,世间安得双全法!反正,我觉我就是个制造麻烦的人。
红显然也很操心,头天晚上就把车停靠在最佳出门的车位,好多次我过去时,她已经在车里等我了。世上比你努力的人比比皆是,红就是比我强!
路上,红像一只机警的猫头鹰,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警惕地看着四周。汗颜的是,我不会开车,替不了她。红不嫌我是个凑车的,怕我来去不方便,从来没有把我丢下不管过。倒是我,除了坐车,平时连微信都不给人家发,一发就是为了凑车。想到这些良心有些一闪即逝的微痛。
要是朋友可以重新选择,我得劝劝红,别选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了。
红有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儿叫妞妞,那是她的心头肉。秋收的时候妞妞奶奶得收庄稼 ,照顾不了孩子,红权衡再三,只得把孩子带到学校来。红那么纤细的一个人,一边上课,一边带孩子。哦,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孩子还在睡梦中,红已经把搭着小毯子的妞妞抱下楼了。我轻轻接过来,把妞妞抱在怀里。孩子眉头皱一皱,又舒展开来,真可爱!她的呼吸均匀,像一台性能良好的空调。搭着小毯子的小小的身体热乎乎的,我真想触摸她细白的脸。
我们三个一路向北。清晨天高地阔,空气清新,两旁的树林和农田刷刷后退。来的时候因为惦记学生,来也匆匆;回家的时候因为有孩子,去也匆匆。来回往返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季节在更替,孩子们在长大,我们在老去。
也不知道红在学校是怎样度过含辛茹苦的每一天的,因为帮不上忙,心虚得不敢过问。反正她课照讲,教案照写,作业,练习册的批改一样不拉,还得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这么多活儿,应该没少熬夜吧!
每个人都有鲜为人知的痛,是上帝给我们的考验。
有一天看到黄宾虹的一幅画:一位年轻的老师,背着襁褓中熟睡的幼子在讲课,下面的小学生们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聆听,眼里散着求知的光芒。我一下子就想起带娃上学校的红了,瞬间泪目。
对教育事业的热爱,一代又一代的人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
红在途中会劝我眯一会儿,歇歇眼。坐车的人有啥资格说累?她还擦亮眼睛披肝沥胆地开车赶路呢,坐车不睡觉是对司机起码的尊重。不睡,坚决不睡!
我调整坐姿,揉揉发涩的眼睛,帮忙给红看路,更多的时候我在看路边的风景:有时,路边枝头挂着成嘟噜的洋槐花,蒸槐花是我牵肠挂肚的一道菜;有时漫山遍野都是金黄的油菜花,蜜蜂在哪儿嘤嘤嗡嗡,起这么个大早,一定能采很多蜂蜜吧!有时,杏花微雨里,柳树吐出鹅黄色的细芽,春雨如酒,柳如烟……
路上收到来自我娃姨殷勤的邀请。
娃姨知道我怕冷,南阳开始供暖的时候,她一遍遍给我发微信:我家暖气二十五度,你来我家暖和暖和吧!
没出息的我第一百零一次怦然心动。
记得《雪地里的小画家》里面有一句话:青蛙为什么没参加?他在洞里睡着了!
每读到这儿,我都觉得我还不如一只青蛙!青蛙一到冷天就能往地下一秃噜,捂着大肚皮睡一个香香的觉。我是秃噜了好几次,还得再扶着墙站起来,仍然顽强地吹着手,去上课。
去年冬天,我推开娃姨家的门,开始摘手套,揪帽子,取口罩……我像是在蜕一个壳!娃姨看我的时候眼神复杂,说:你咋不披个被子来哩?你个翠花!
哼,你去农村待个试试,保证你热爱大被子胜过热爱一切羽绒服!我饥寒交迫了一路,反抗的话都讲不出来了。算了,就当我让她一次。
家里的暖气果然威武!约摸过了十来分钟,我感觉我一身快要凝滞的血液被融化,开始欢快地流淌,哗啦啦,哗啦啦……浪奔,浪涌!
这会儿我元神归位,才有了说话的欲望。我说我热了,给我换衣服,我要吃,我要喝……娃姨丢给我一套夏季家居服,示意我去冰箱扒吃的。
冰箱里有好吃的芥菜丝,有一罐来自老家的豆豉,还是学生时代的味道,万千惊喜的是,还有熟牛肉……我一边吃,一边抱着外甥的酸奶咕咚咕咚地喝了两瓶。
娃姨看的瞠目结舌!她说:“你咋像从山里来的?跟你说不要去教学,好好做你的生意不行吗?你非得去!你看看那么偏远,跟发配边疆了一样!我一直认为你不是招教,是支教。冬天的农村,我想想都打冷战!”
她做了一个抱膀子的姿势。
我低声说:“我喜欢教学。”
哎,明明我是干正事去了,咋说话的时候理不直气不壮呢!
娃姨鼻子都气歪了,没声好气地说:“好,你高风亮节!”
我赶紧闭嘴,眼珠子咕噜半天,也想不起来一句安抚她的话。
本来想说人家给发工资的,可是在这些大老板的眼里,这点工资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工资决定了我的话语权,我得闭嘴。
娃姨心疼地问:“你在学校都不吃肉吗?”
我说我做肉菜时间长,没空。我刷碗,洗菜都得趁课间,除了吃饭睡觉我都在教室。又不是当官去了,我得好好教学……巴拉巴拉。
怕她不信,我又加一句,我们学校老师都是这样的节奏。
娃姨意味深长都瞪了我一眼,说:那你也得正常吃饭吧!
娃姨眼里亮晶晶的,她心疼我。
想想我们学校老师们的日常生活我也心酸。大家基本上做一顿稀饭都能喝上两顿,早上喝不完中午接着喝。我做饭实在,一做一大锅,一喝一整天。我们丢了碗就去教室,课间赶紧把泡在锅里的碗捞出来涮涮,有个空就去烧水洗菜啊,洗衣服什么的,其余时间都归学生了。孩子们年纪小自觉性不高,只要你不在教室盯着,什么样的自习课他都能秒变说话聊天课。呃,也许是我经验不足镇不住这一群葫芦娃吧!容我自我检讨一分钟!
甚至有的家长晚饭后带着孩子来请教问题,任课老师马上丢了手头正批改的作业,笑脸相迎不厌其烦地讲解去了。这些,也都是常态。
校长家孩子两岁多,不也在院子里撒着吗?不忙的时候他有人背有人抱,一忙起来,他也得学会自娱自乐。有一次他趁大家忙到无暇顾及,自己竟骑着摇摇车逃出了校门,理由是想去婶婶家……
哪个乡村教师不是一把辛酸泪!世间的路千万条,无论选哪一条,你都不会孤独。
娃姨嗔怪我,让我再忙也得好好吃个饭呀,临了来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图个啥!”
我心里也一阵收紧。自从我教学之后,简直是六亲不认。娃也没人管,扔私立学校了,让他两周回一次家。家也没人管,我一周回去一次,沙发上都是乱七八糟的衣服。父母我也没照顾过,他们有病自己看,吃饭自己做,还得帮我们照料生意。家人生意再忙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怕耽误我工作……其实打电话我也接不住,我手机静音天天放宿舍。一入校门深似海,我在学校属于学生。
去年寒假我们留校加班快到小年,家里生意实在忙不过来,我家亲戚们看在眼里,不约而同地前去帮忙,一到饭时全都没影了。姐夫为了给我们看店,在阴历二十二雨雪交加的那晚,抽了一夜的烟,根本没合眼。一会儿扫雪,一会儿把雪水引流,怕雨雪把摆满货物的棚子压塌。早上太冷了他受不了,去隔壁吃了一碗热干面当早餐。看到我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想着一会人多了吃饭太挤……
我一下子泪奔了,我教了个学,怎么就像建功立业去了一样,连累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即使这样,我家人还劝我不要操心家里,教学是个良心活,要尽职尽责,只差没给我来个孟母刺字了。
哪感谢我通情达理的家人们,是你们撑起来一片天,让我有机会去实现三尺讲台的梦想!
一路上我思绪翩飞,红专心驾车继续前行。两县交界的地方,路况特别差,车经常是尥蹶子跑,能把我从座椅上墩起来,再摔下去,红大概用了洪荒之力才能把握住方向盘吧!走完这一节路我觉得我浑身的零件都松动了,得紧紧,要不然再上一天的课,得散架。可是在兢兢业业开车的红面前我不敢叫苦,人家比咱苦,咱还能迷瞪一下,看看风景,随机切换哩,人家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想励志考个驾照,好歹能给人家换换手。可惜,我是个常立志,至今未果。捂脸!
离学校越来越近。左手边,远山如黛,眼前农田麦苗青翠,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真诚而又明媚。
这条路,因为有了学生们的等候,变的漫长而又欣喜;因为对教育事业的热爱,我的每一次到来才变得生动且有意义。今生能够相遇,希望彼此多担待,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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