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抽根卦签吧,老头子来帮你测上一卦。”
一棵老柳下,一老者捋着花白的胡子,手里捧着个竹筒,身后的戏台子上,头戴黄金面具的“将军”握刀迎敌,引得台下一片呼和,一张古朴的木桌上,压着几片红布,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几笔卦语“忘川桥头过,三世轮回客”。
“小云,没想到这二十一世纪的庙会,也不全是些哄小孩子的东西嘛,这城隍门前的折子戏倒是有些味道,连这算命先生,都有股子仙风道骨,你就来一卦吧,说不定能遇到个良人,气死那个渣男。”
卦摊前站着两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其中一个接过竹筒,晃了两晃,递给了身旁有些心不在焉的沐惊云,“既然是出来散心的,就开心点嘛,算算看,说不定咱前世是镇国将军夫人呢。”
“岳语,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个,要是我前世一个想不开,长伴青灯了,后半辈子你对我负责啊。”
沐惊云被岳语逗乐了,挑了根系着红色丝线的签子,递给了仍在捋着胡子,笑的一脸高深莫测的算命先生。
老者接过签子看了看,转过身在一个灰布袋子里一通翻,将一个折成三棱的黄纸递给了沐惊云“姑娘,卦语拿好,你想知道的,你该知道的都在上面。”
“额……好吧,多少钱啊?”
沐惊云从戏台上回过头来,台子上原本身着盔甲的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白衫,不过仍带着个黄金面具,让人看不清长相。接过黄纸,就打算找钱包,这架势,貌似没法微信支付宝。
“卦金,不急,姑娘满意了再付便可。”老者摇了摇头,继续捋起了胡子。
“对了,这折世戏快要开场了,姑娘不妨去看一看,年轻人多看看老一辈的东西没有坏处。”看着一脸惊异的二人,老者指了指旁边的戏台子,看样子竟是要撵人了。
沐惊云看了看同样一脸‘他没吃错药吧’的岳语,打开了手中的黄纸,纸上的字同样是七扭八歪。
“凤冠霞帔,痴人盈泪,芳名权贵,余生无味。”
岳语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瞬间炸了,“这老头什么意思啊!难怪不要钱了,走,小云,我们去吃好吃的,刚刚那个老头说什么来着,折世戏?不就是折子戏嘛,故弄玄虚!”说着,就要拉沐惊云走,但身边的人好像不太对劲。
只见对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感兴趣的沐惊云小心翼翼的念出这句莫名其妙的卦语,之后竟收起黄纸,费劲的挤到了戏台子前,一脸认真的看起了戏,那表情,还津津有味的。岳语赶紧跟了过去,还寻思着‘怎么了这是,失恋了,被刺激着了?’
可还没等岳语出声询问,看着台上金面将军的沐惊云却笑了“岳语,你猜错了,我前世不是将军夫人,我不是。”
“啊?”岳语有点懵,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跟吃错药了一样。
“没事,看戏吧。这戏的男一号是个将军,你应该会喜欢。”
“哦,你看过啊?”
“嗯,我看过。”
鼓声过了三响,台子上排开了场面,咚咚咚又是一出戏…………
德泽年间,要问五年前皇城内掌控风云的是何许人,除了皇帝一家子,就要数何、萧、沐三大世家了,何家祖上乃开国功臣,德祖皇帝亲授护国将军殊荣,代代出将才,到了大公子何生这,何家已为大周朝护卫了三代疆土,可谓是周氏江山的一把护国利刃,而何家将军上阵前必以黄金面具覆面,在敌军间铸就了一段“鬼面将军”的传奇。一个朝代想要长久,就必然文武兼备,而为德泽帝提笔安天下的便是这沐家,三代前沐家原本世居苏杭,与机关术萧家世代交好,两家儿女更是多竹马之交,百余年前沐惊云的祖父一文惊德祖,举家北上,却未与萧家断了联系,两家相互帮衬,再加之沐家三世策才,经过打拼,不仅在皇城站住了脚,还混的风生水起。而这萧家,是出了名的机关家族,从前朝起,便一直安居在苏杭,表面上做着些生意,实际上却是江湖与朝廷的一个巨大的情报中心,由于行事低调,几百年来一直和平顺遂。
到了萧云归这一代,恰逢德泽皇帝继位,这位年轻皇帝什么都好,就是生性多疑,萧家虽处处小心,但仍让德泽皇帝觉得扎眼,一纸圣意,将柳家提来了京城,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突然落脚京城,必然带来利益链的动荡与变化,沐萧两家利益相关,如此一来反而日益强盛,但这却不知不觉打破了何家势力的相对平衡,为了自身利益,何家在暗地里开始对萧家使诈,萧家虽处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但架不住皇帝的默许,五年前被扣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再度削权,之后的日子虽不如往日风光,但五年来,在萧云归父子俩的经营和沐家的帮衬下,仍能保得家族安宁,两家儿女的感情也日益深厚,原本两家已商量着再结秦晋,但前线的一份战报,让一切都变了,战报上写:
“何将军一人疏忽,致十万兵士葬身敌手,望吾皇问罪何生,以平复百万兵愤,告慰十万亡灵!”
德泽皇帝慌了,他知道何生杀不得,即使能收回兵权,朝廷中盘根错节的“何家帮”必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朝廷动荡,内忧外患,社稷危矣。但军心又不能不平,就在德泽皇帝焦头烂额之时,手下一内侍头子在何家的授意下,将萧云归推上了风口浪尖。
“要知道,萧家世代善为机关之术,奇门遁甲得心应手,易容换颜自然不在话下,以沐萧两家的交情,再加之沐惊云与萧云归的关系,若是用沐家的兴亡作为筹码,命令身形、年龄与何将军相仿的萧云归稍加易容,再带上何将军的黄金面具,到时真假难辨,保住了何将军,又平复了军心,岂不两全其美。”
萧云归早已猜到会有这一天,但他不能告诉惊云,以她的性子,必会与何家强强相撞,送了这个把柄给何生,到时必回葬送了沐家文官集团苦苦保全的势力,为了这些年沐家的帮衬,为了惊云,他也只能领旨谢恩,但他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之前一直安慰惊云何家要倒了,天真的她还觉得,以我排兵布阵之能,必会带上黄金面具,她会成为将军夫人呢,呵,看来故事编不下去了。
第二天,皇城下,午门外,一个身着盔甲,面覆黄金面具的男子,在激愤的呼号声中,被推上了法场,面具被除去,高超的易容术,果然瞒过了所有的人,走到行刑台之前,按照约定,他重新带上了面具,因为他知道,他的易容术,瞒得过所有人,但唯独瞒不了沐惊云,加之故意踉跄掩盖身姿,大概可以顺利帮德泽皇帝演完这场戏吧。
喷溅的血染红了午时的天,一声声“吾皇圣明”响彻云霄,,沐惊云望着被削去的盔甲下的那缕衣角,笑了,那是她亲手为他裁制的,希望他穿着接下黄金面的竹纹白衣。
从此,沐家少了二小姐沐惊云,城南的一棵柳树下,多了一个长伴青灯的尼姑,名曰:问归。
………………
“怎么样,岳语,这戏码,精彩吧”
一出戏毕,沐惊云转过身来,询问道,却看到岳语正在翻钱包。“喂,干嘛呐”
“找卦金啊,这么好的卦语怎么能赖老人家钱呢。”
岳语抬起头,眼里的泪水还没有干,晃了晃手中的零钱,“你在这等你到萧公子哈,后半辈子找他负责,我去找老先生,让他帮我也算一算!”
喝彩的人们渐渐散去,抱起孩子,拉着同伴准备赶另一个场子,原本应该收工的戏台子却又咚咚咚的响起了鼓声,这一次并没有手持宝刀的金面将军出场,只有一个白衫男子,带着个金色的面具,口中念着“凤冠霞帔,痴人盈泪,芳名权贵,余生无味。”只见他走到台子的边缘,停在沐惊云面前,俯身问道:
“姑娘可愿与我演一出折世戏?”
“好啊,但我有个条件。”
“姑娘请说便是。”
“让我摘了你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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