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毕业照发下来的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讨论谁的眼睛合上了,谁的手搭在了谁的肩上,谁笑得最阳光灿烂,只有大熊一声不吭,坐在座位上一遍遍把照片翻来翻去,认真地对照着位置把每个人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照片的背面。
我恰好经过看到了,问他:班上只有不到四十个小伙伴,坐在同一个教室三年了,哪一个你不熟悉,怎么还要这样麻烦地一一写在背面呢?
大熊抬起头,看着已经写好名字的照片说:今天记得,明天记得,后天记得,一个月以后记得,一年以后记得,三年五年呢?我们会不会就忘了呢?
看到大熊如此认真仔细的样子,我只在心里说哪一个我也记得呀,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后来,任凭我怎么努力地回忆都记不起那一年的毕业典礼,好像那个毕业结束在我头也不回走进的夕阳余晖里,漫长得沉浸在里面,染出一种暖暖的懒懒的橘红色。
后来也一次次毕业,一次次拿到毕业照,照片上的人越来越多,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认真把每个同学的名字写在照片背面的人。
我必须承认,当我再次拿起那张毕业照的时候,里面的很多人,我的记忆里已经遗失了他们的名字,那面庞很熟悉,但是已记不起他的名字和信息。
17岁~我们因为共同的朋友而认识,我好奇你研究的内容有趣,你惊叹于我思维的活跃,我说你认真做实验的样子好迷人,你说我歪头思考问题的模样特可爱,于是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操场跑步,我会去你宿舍楼旁边的学生会办公室,你会来我们学院的借阅室看书,无论怎么丈量,从我的宿舍到你的宿舍,从你的教室到我的教室,从食堂到操场,都非常近,原来我们的校园如此之小。
后来,你有了更好的朋友,我课业负担更加繁重,渐渐疏于联系。我也偶尔会去操场跑步,但没有遇到过你,我也去学生会办公室,却从未看到恰好从宿舍楼里出来的你,你不再来我们学院的借阅室,我也不再去你学院楼旁边的食堂。好像校园忽然变得很大,道路上行人稀疏,但每一个都不是你,哪怕我们走同一段路去学院自习室,依然巧妙地规避了对方出现的时间。
也会从熟悉的朋友那里得知你的消息,也会听朋友说起你口中的我,好像很遥远,遥远到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见你是怎样的天气。
我们也曾说好一辈子都是好朋友,却始终只有一段路的情谊。
你~有时候会在梦里梦见从前的教室,我坐在第二排的位置,黑板上写着一道道数学题,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地在做习题,我很想看看坐在我后面的同学是哪一个,可是无论尝试了什么样的角度都看不到他作业本上的名字。
有时候会在人群中停留的片刻看到一个身影似曾相识,从前也有个人喜欢背白色的帆布包,在一侧露出卷好的画纸,穿舒适的宽口平底鞋,牛仔裤的裤腿卷起,我知道她不是你,却突然就想起了记忆角落里的你。
从前,我们总是以为自己一定会记得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哪怕岁月如白驹过隙,只是不知道是时光太无情,还是记忆太单薄,很多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我们的念念不忘里。
分开时,我们总是恋恋不舍,握着手或者拥抱时不停地念叨那一句“我们会再见面的”,像是一场必经的仪式。而转过身走去的地方常常没了彼此的身影,我们在不停歇的惦记里慢慢忘记了对方的模样。
像一道疾驰而过的风景,又像是方向不同的列车,我们把彼此的音容笑貌储存在同一段时间的记忆匣子里,而后去更加广大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只是他们每一个都不像你。
有些人,我们以为已经忘记了,却还是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想起。
有些人,我们以为永远会记得,却还是失散在茫茫记忆里。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们在人潮拥挤里遇上了彼此的目光,希望可以笑着走上前去,说一句“你看,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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