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府内,妖楼一座,外做皮肉生意,内辟医馆三间。
楼内有一妖、一人、一人妖,听天下故事,埋妖之遗骨,炼自己心魂。
他日或可破茧,或要自缚。众妖众生相,万事当由心。救人如救己,无土枉生根。
小板凳到齐,故事开讲。
——
“一只,二只,三只,已经三只了呢。”一只鼠狼口吐人言,对着自己的战果自语道。
“又少了一只,这眼看就到期限了,可这几日,已经接连少了四只鸡了。这……”许三向老村长汇报着,眼中满是焦急。
他是村里专门负责看管鸡的鸡管。
老村长听到后,脸色也显得特别难看。
只因此鸡非普通家鸡,而是专门用来观斗的斗鸡。
更重要的是,这些斗鸡乃是需要上贡的贡品。
朝都上下,耽于享乐,尤好斗鸡。
于是,每年地方上皆要选拔、驯养斗鸡,以供朝中贵人比斗之需。
各府各县更是把斗鸡纳入百姓所要上交的贡品之中。
今年村里好不容易凑齐需要上交的贡鸡,却不想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样,你先不要声张,随我到鸡舍再检查一遍,看看有什么转机没有。”老村长一边思索,一边对许三说道。
“转机?能有什么转机。”许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抓贼!”老村长没好气的说道。
鸡不见了,被偷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作为贡品的斗鸡,直接关系到全村人的性命,被人偷去的可能性很小。
不是人偷,那会不会是被什么野兽叼去了。
鸡院内。
老村长忍着刺鼻的鸡粪臭味,仔仔细细查找着在他眼中可能会有的转机。
一排十个鸡笼,眼下已空出四个,许三说的没错,已少了四只。
鸡笼是藤编制的,里面固定有一段横木,以作鸡日常栖息所用。
空出的四个鸡笼中,笼门完好,也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要知道斗鸡天性好斗,如遇强敌,不可能坐以待毙。
更何况,剩下的几只斗鸡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许三,我们村上交斗鸡一直是举十进七,这些只有你我知道。不会是你贪嘴偷吃……”老村长一边检查,一边不经意的向许三问道。
县里按人头给村里的斗鸡名额是七只,但是二人怕斗鸡出现意外,也怕斗鸡入不了上官的眼,便一直宣称需上交的名额是十只。
至于最后落选的三只,作为秘密,一般会由二人平分,吃掉。
况且,斗鸡肉鲜味美,实胜普通土鸡。
“村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何时干过偷食这种事!我我……”许三一听这话,显得极为慌张,连忙辩解道。
村长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
“村长,前日你儿子娶亲,听说那婚宴上所用之鸡肉鲜味美,莫非……”许三心思急转,也冷不丁来了一句。
“前日鸡就丢了?”村长心中冷笑,我儿娶亲,还需偷只鸡不成,不过嘛,这斗鸡味道确也非家鸡可比。
“前日开始,一天一只。”许三老实回道。
“那你现在才和我说?你等会,前日、昨日、今日,那也只是三只,如今为何会少四只!”村长显得很生气,这许三竟然敢瞒着他。
“啊,我记错了,是从前日之前一日。”许三竞然是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味道?你过来闻闻。”村长转到第三个笼子前时,突然闻到一股怪味,那味虽然说不清楚,却好像哪里闻过。
“全是鸡粪臭味,还能有什么味。”许三心中抱怨道。
“你看看你,举荐你当鸡管,你连鸡舍都不打扫,臭气熏天的,我要是这鸡我也受不了。”村长继续数落着许三。
可不是吗,再看剩余这几只鸡,其中一只,翅膀下垂,羽毛蓬松,眼睛微闭。
“不对,这臭味是……鼠狼!”许三虽为鸡管,但他平时除了按时喂食外,很少来这鸡舍,更别说打扫卫生了。
许三以前算是村中一赖,平时不务正业、好吃懒作,而且喜欢到山中乱转,还曾无意间救过一只鼠狼。
那鼠狼与人争斗,不敌时曾以此屁逃生。
“这臭味是鼠狼的,一定是它偷吃了斗鸡。”许三也闻到臭味,断定道。心中却想,“没想到是你这家活,恩将仇报。”
许三救了鼠狼,鼠狼也曾光顾过鸡舍,但那时并未丢鸡。
“鼠狼?传闻倒是有说,这东西喜食家鸡。”村长听了许三说辞,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二人达成一致,一致认定凶手便是鼠狼。
那么接下来,便是抓拿真凶。
他们找来了,村中最凶的大黄狗。
接下来一连三天,都没出事。
鸡没丢,鼠狼也没来。
凶手不露面,二人却更为急躁。而且他们的反常举动,终于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斗鸡丟了!”
消息传的很快,不久就是满村尽知。
面对村民质问,他们只能推说是鼠狼所为。
但是关于鼠狼偷鸡一说的真伪,村民们却无法判断。因为自家也养土鸡,却曾未被鼠狼偷去过。
“许三,你一定是自己偷吃了,却推到鼠狼头上。”
“许三,你平时好吃懒做,如今这鸡定是你监守自盗。村长,当初真不应将鸡管的重任,落在他头上。”
“是啊,村上,马上要到上贡的日子了,你可得给我们一个交待,我们可是上交过贡品的。”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除了表示关心上贡一事,多数人却是把矛头指向了许三。
“你们大家放心,若真是许三包藏祸心,无中生有,我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老村长信誓旦旦的保证。
“村长我……这这……”许三这才发现众怒难犯,自己在村民中的印象,依然那么不堪。
眼下只有自证清白了。
许三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大黄狗不行,他决定亲自上阵。
他要引鼠狼现身一见。
“鼠狼啊,鼠狼,这是你最爱吃的耗子。我一下准备了三只,你不吃我可……呸呸,不是,你不吃会坏掉的。”许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自己面前整整齐齐摆了三只耗子。
许三总以为,那只鼠狼是能听懂他的话的。
因为自从救过它以后,鼠狼偶尔会带一些特殊的礼物来看他。
而许三忍无可忍时,曾出言训斥,并赶它走。
自此,鼠狼便再未出现。
“莫非这家伙成妖了。”许三喝醉时,偶尔想起这茬会这样想。
“也许它只是搬家了。”大多数的许三,更相信这种可能。
但今日,他必须试一试,弄丢贡品,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他期待奇迹发生,哪怕鼠狼正好路过也好。
奇迹真的发生了。
只见一团雪白出现在不远处的房梁上。
小小的脑袋上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怯怯的望向许三。
许三没想到这方法还真灵,鼠狼真是个小贪吃鬼。
想到贪吃,许三便又开口问道:“这院里的鸡,是不是你偷的。”
小鼠狼竟然乖巧的点头。
“真是你偷的?”
小鼠狼又点头。
这下许三真的恼火了,接着便是一顿破口大骂。
小鼠狼一动不动,像是聆听。但是小眼晴却水旺旺的,表现的十分委屈。
许三突然停止大骂,他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捉住它,交给村长,才能洗白自己。”
许三想罢,便对房梁上的小鼠狼招呼,那意思就是让它下来。
小鼠狼一纵身,便迅捷的来到许三面前。
它一直盯着许三,自始之终都没有看地上的耗子一眼。
“看我干什么,你想打我的注意?”许三被这样盯着,显的很不自在。
小鼠狼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晴却还是盯着许三。
“快吃,吃完了和我去自首,偷吃贡鸡,我可救不了你。”许三一边说,一边思索着如何能制服它,他耗子上是涂了药,但小鼠狼若真不吃,也不能这么干耗着。
毕竟无论是路过、走亲戚串门,还是回家省亲,这种机会并不多。
一人一兽各怀心思,却又是相对无言。
许三不想说,小鼠狼不能说。
说起来,许三喝醉时,脑袋似乎更清醒一些,小鼠狼确实是一只尚未化形的妖。
那日山中,与她相斗的人,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捉妖师。
那日争斗,在许三眼中,最终是这小家伙放屁逃生。而事实上是阿狸惧怕那捉妖师而情不自禁……
阿狸便是这只鼠狼的名字。
那捉妖师似乎是良心未泯,也可能只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总之,他最后放了阿狸。
只是警告阿狸,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已成妖。
所以阿狸,不能口吐人言。
所以笨蛋许三,不知阿狸所指。
阿狸偷了斗鸡,但她真的是贪吃吗?
许三曾经是村中一赖,所以丢了贡鸡,村民会第一时间把矛头指向许三。
天性使然。
许三也这么认为。
最终,他抓住了阿狸。
交贡的日子,终于到了。
只是这次,有些特别。
五只斗鸡外加一只精神萎靡的鼠狼。
上官没想到,这村长会唱这一出。
少了二只斗鸡,换上一只白毛鼠狼。
可这鼠狼看上去没有二两肉,怎么抵得过肉鲜的斗鸡。
上官和村长一样,五只的名额,他分派下来便是七只,最后落选的斗鸡。
或进厨房,或进后堂。
所以,这只白毛鼠狼其实是他的。
阿狸近几日有些不舒服,特别是又偷了一只鸡后,就显的更憔悴了。
她挣扎了下,眼睛朦朦胧胧的扫了一眼。却突然一个激灵,她发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隐在上官后面的随从当中,看样子是个捕快。
但是阿狸知道,他正是那日放她生路的捉妖师。
而此时,那捉妖师似乎也在盯着她。
“刘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上官显得很不高兴。
村长自然知道上官不好糊弄,免不了又要破财免灾。
他心中一边臭骂着许三,一边陪着笑脸,把上官请到一边,偷偷把一包物什塞到上官手中。
那是前几日,村里人凑的银子。
上官眼睛眯着,手中掂了掂,终于笑了。
突然有人尖叫出声,接着就是跑动的动静,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上官与村长背对大家正在客套,却不想身后竞如此吵闹,两人都颇为不满。
只是转身回头后,不满变成了呆滞,上官更是直接躺下了。
因为此时,场中已不见了那白毛鼠狼。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袍妙龄少女。
阿狸化成人形了,在这个时候。
化成人形的阿狸,依旧显得有些虚弱,她颤微微的一点点站立,像人那样子。
许三呆呆的盯着幻化的阿狸,他没想到,不喝酒也能醉。
此时场中,除去四下而逃的,只有一人清醒,便是那位捕快,也是那位捉妖师。
“你太让我失望了。”捕快握了握手中的刀,对阿狸说道。
“我……我……”阿狸有些荒张,还有一丝惊喜。
“我知道,鸡是你偷的。”捕快盯着变为少女的阿狸。
“嗯嗯。”
“我也知道,你偷它是为了救人。”捕快又继续道。
“嗯嗯。”阿狸都快哭了,终于有人能理解她了。
“我还知道,你只偷了四只,而少的那一只,是被这人偷吃了。”捕快说着,指向一人。
阿狸随他所指看过来,却发现,他指的是许三。
许三因贪嘴的毛病,偷吃了第一只斗鸡。
这,阿狸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去偷剩下的鸡。
“鸡会死。”阿狸心中一急,脱口道。
“我知道,但那是凡人的命数。”此时的捕快,终于往前走了一步,开口言道。
“他救过我。”阿狸看了许三一眼。
“可你也答应过我。”捕快眼神凌厉,终于有了捉妖师的样子。
“哦。”阿狸低下了头,像人那样搓着衣摆。面对霸道的捉妖师有些不知所措。
捉妖师眼神终于温和起来,“跟我走吧,阿狸。”
“后来怎么样了,你真跟他走了?”白马妖安听到阿狸讲到这里,好奇的开口问道。
“嗯。”阿狸又恢复了那腼腆的样子。
“不过,后来他死了。在我面前。”说到这一句时,阿狸第一次让人有了陌生的感觉。
“他属于一个坏组织,他们说他是一个坏人。”阿狸又开口道。
“坏组织?莫非是邪盟!”黄岐见多识广,听到此处,不免有些猜测。
“正是邪盟。”阿狸没有否认。
“听说邪盟自从盟主出事,便消声匿迹,难道又死恢复燃了?”白马妖安在白府时,曾听人提过这段往事。
“是,不然他们又怎么敢欺负我们,屠杀我们。”
听这口气,阿狸也是邪盟一员。
“不管你是何盟何派,在黄梁府就要守黄梁府的规矩,由不得你胡来。”
离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众人面前,开口言道。
白马妖安已经有些习惯了。
“所以我今日领死,求楼主成全。”阿狸站了起来,向离若行礼道。
阿狸是带着任务来到黄梁府的,那本是那捉妖师的任务。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黄梁府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却传不出去。所以她想到,死,或许是个转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