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原创：乌龟小姐

光跃动着挤进了房间里，又是一年秋。

稻田镀上了金色，玉米粒把路铺成金色，午后的阳光也褪去了夏日的白灼，变得暖而金灿灿。翻滚的思绪，涌动的热血，依然一如盛夏的蝉鸣：萦绕不绝，丝毫不放过时钟上流逝的一分一秒。

杂乱的，如复仇。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忘却，就是有了这些永不停止的伤害才会有了那么多的凄楚寂寞夜：痛彻心扉，胃火中烧，剧烈反胃。甚至想好了，要用什么刀，什么枪，什么毒。如何羞辱，如何折磨，如何还回去。

然而火烧过后，也只剩下软绵绵的身体，在床上虚弱得动弹不得。

愤怒的，如世道。怒不能争，怒其不争。怒其能忍，怒其麻木。每一张面孔看似鲜活，其实背后只是死一般寂静的灵魂。哀叹，叹息，又如何。该开的花还是依时节开，结了它的果便又是下一年轮回。

---

左威揉了揉被金色阳光晃住的眼，此时已经快时至正午，窗帘早已被人拉开。踢了踢被子，又一翻身，扭动两下，便又闭了眼。酸软的腰膝胳膊，鼻腔一吸一呼，又快速地深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中，不是秋天。而是刚刚过去的夏天。那是个什么模样呢？

街上头上搭着湿毛巾用三轮车推着卖冰镇绿豆和自制凉粉的面庞蜡黄的中年妇女，中了瓶盖上“再来一瓶”的奖的可口可乐，走过三条小路一条大路才能买到的潮州小食品厂生产的五角钱菠萝派。

一路都是骄阳，汗涔涔。没错，梦里的夏天是咸的。

不，其实更是野的。

到虚掩的院门门口偷一根晾衣服剩下的细竹竿，得小心翼翼。因为主人就在厅堂里打盹儿。拿竹竿得时候要注意杠杆原理，可不能搬动了下头，上头搅了院子门檐下叽叽喳喳的燕子窝。偷来竹竿了，再从兜里掏出铁丝，垃圾窖里淘来的精美塑包袋。先把铁丝环着穿过塑包袋上头，跟缝衣服一样，不过得环着来。然后留出一截铁丝，绞拧成双股细麻花。最后缠绕住细竹竿尖的那一头，一个捕蝉器就制作完成了。

野孩子，野捕蝉。捕到的蝉装在一个早就拿铁丝扎好小洞透气的稍厚实的塑料袋里，系紧袋口再系上腰间的裤袢。走遍整个村子，忙活二三小时，大约能捕二十个左右。骄阳下斜了点，捕蝉这项工作收工了。

拾柴火开工了，清晨上山打柴的人背柴回来遗落在路上此刻已经晒干了可以生火的小干枝，草丛里干枯的沙棘，井口边倔强不被打湿的干树叶。管它谁是谁，一并捡起来。打火机一点，大家都在一起长眠在大地上。

要是前两天攒住一元五角钱了，可以买一袋康师傅的方便面，就着烤蝉一起吃。有时只有一元钱，就只好买白象的方便面。

烤蝉多吃了有时身上长包，嘴里长泡。那就换个口味，到地里去吊蛤蟆吃。有时也能吊到长大了的蛤蟆——青蛙，有时也会吊到背上有一个会动的方形疙瘩的黑蛤蟆，大家说那是鬼蛤蟆，只能用来玩，不能吃，有毒。

吊来蛤蟆后，左威年龄小还不会用油炒菜，只会用汤水煮。先用石头砸死或者砸晕了小蛤蟆，一般是对着头砸，用井水洗干净冲去血渍，全扔进锅里。一直煮，煮到肉从透明变白，其中要用锅盖盖着，还得压住锅盖，不然只晕了的蛤蟆会被烫清醒，顶起锅盖跳出沸水锅。再偷一把猪肉沫放进去，放点油，盐，味精。蛤蟆汤可以喝了。

汗涔涔的咸的、野的夏天，又加进了一点鲜。

---

“怎么还不起啊，睡得跟死猪一样，食堂的饭都吃光了。”

“就是。每次杨教授的课她都逃课，居然还能不被挂科，厉害了我的威哥。”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杨教授欣赏咱威哥有才又有貌。”

迷迷糊糊，左威醒了。

“你们几个老娘们瞎嚷嚷啥呀，”

枕头底下的闹钟响了，王强的《秋天不回来》。

“靠，十二点半了，老娘们，食堂现在还有饭吗？”

边说边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顺便不踩楼梯，直接从上铺床上蹦到了地板上。

“你赶紧刷牙洗脸，大窗口估计没饭了，不过小窗威哥你快点的话应该还会有的。”

“OK。”

左威衬衫兜里揣着饭卡，软绵绵又弱柳扶风的步子火急火燎地赶去食堂小窗口。感谢天感谢地，拉州拉面的炉子还没熄，“老板，一碗大份牛肉面，再加一个荷包蛋。”

“好，同学这边先刷一下卡。”

“滴，刷卡成功。”刷卡机说。

“同学，稍等一下哈，马上就好。”窗口拉面师傅说。

“嗯，好。我去那边坐着等，好了麻烦叫我一句哈。”

边说着左威找了一个对着空调风口的位置坐下了，一路火急火燎，这会儿正热着呢。

“靠，没风啊，空调是不是坏了。”

没有一点风吹过来给左威送凉爽，左威朝自己嚷了句。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风口上系着的那条红绳子，果然，定睛细看一分钟，根本就不摆动。

“大份牛肉拉面加荷包蛋”，拉面师傅大声报菜。

“这就来。”

“师傅，问一下今天怎么没开空调啊？”

“小姑娘，都过了中秋节了，你还当七月七啊?”

"噢噢噢..."

“以后早点来吃哈，我这都约好了下午场，三缺一就等着我呢。”

说罢，拉面师傅熄了炉子的火，摘了帽，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拉下了窗口的卷闸。

“好好，麻烦师傅了。”左威边端回面边对拉着卷闸的师傅应承着。

这就秋天了!我怎么还觉得是夏天呢！

入梦太深。

这就秋天了?掏出手机，9月28日。好吧好吧。

难道是做了一夏天的梦吗?

“就让秋风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泪/我还一直静静守候在/相约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