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

暴雨过后。

空气清新潮湿，大地却狼藉一片。

村子里许多人家屋顶漏雨，村口一棵老树树枝被雷电劈断横亘路边，泥泞的道路，被水浸漫的田野，歪歪倒倒的庄稼，池塘里的鱼随波逐流有的流进小溪去往大河归于大海，成为真正见过世面的鱼，有的跳进了稻田等待日后三娃们去捉，有的游去了路边被抓进了谁家的锅里。

三娃家房屋一角被山上垮下来的树木撞击出一个大窟窿，瓦片落下来摔碎了一些，还有一些被裹在泥浆里，堆在屋檐下。大部分泥浆沿排水沟顺着山墙流淌到院坝外的泥土道路上，所幸垮塌的山体滑坡下来挤压了房屋，但并没有对房屋造成更加严重的损坏。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排水沟淤积的泥水浸泡了房子的基脚，而土胚的基脚被浸泡久了，会造成房屋倒塌才是最可怕的。

昨夜，母亲带三娃投奔幺娘家躲了一夜，年少不知愁滋味，三娃好睡，和小表弟挤一张床，躺倒闭眼就睡着了。母亲却在幺娘家客房里辗转反侧，不时叹息，一夜没有睡安稳。

父亲回来时，雨还没有停，他看到狼狈不堪的后墙，四处漏雨空无一人的家，傻眼了。他是去和几个狐朋狗友耍牌了，看见雨大，那几个都留他避雨，直到转钟雨渐小才跑回来。

狐朋狗友们还在笑话他是怕老婆的耙耳朵，他们都决定不回家了。父亲知道自己不能与他们相比，他们不是不回家，而是根本无家可回，他们要么根本没有老婆可怕，要么老婆早带着孩子或丢下孩子弃他们而去，只有父亲自己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不敢在外逗留太久。其实父亲只是会说，父亲不如一个孩子管用，说他拖家带口，确切地说不如说是母亲在连带他一起养活。

三娃的曾祖父早年间做私盐生意发了财，生了五个儿子，给五个儿子在五个地方买了五处院落，有乡村有城镇，由五个儿子抓阄分房，谁抓哪里谁就住哪里。

三娃祖父抓阄抓到这依山傍水的四合院，这里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祖父很是喜欢。祖父又娶了秀才知书达礼的女儿，生了三个儿子，感觉到人生非常圆满。

三个儿子又娶了三个儿媳妇，怎奈儿媳妇不友好，天天鸡毛蒜皮，争吵不断，于是祖父决定分家。

四合院由大儿子和祖父母住，另外两个儿子重新选址盖了几间土基房，同不同意都强行搬出去。

三娃的父亲和母亲分到的房子后面是土质松软的小山坡，每到雨季就犯愁。

父亲是祖母的幼子，自幼被祖母宠溺，到不能再被宠溺的时候，祖母才发现一切都晚了，父亲像一个心智早就停止成长的人，身强力壮的父亲与几岁的孩子无异，好吃懒做，对家庭、对长辈只知道无度索取，对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毫无责任感可言。

在潮湿的房子里，父亲掀开床上遮盖的油布，跳到床上迷糊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又爬起来，打开橱柜看见有一碗凉稀饭，一点酸菜，立刻灌进肚子，碗筷丢在灶台上，上床沉沉睡去。

天亮后，二娃回来了。

二娃初中毕业后，母亲送他去最好的石匠家当学徒，管吃管住，不收学费，不给工钱。母亲希望二娃能有手艺傍身，以后不愁饿死。

但是，二娃对敲打石头没有兴趣，他架不住母亲强迫，在石匠家心不在焉地混日头，二娃每次回来，母亲总会包十来个舍不得吃的鸡蛋，让二娃带给师父。二娃每次都自己悄悄地煮着吃了，师父家伙食清汤寡水，二娃添饭要战战兢兢地看师娘脸色，那肚子不知道为什么，无论灌多少东西进去，都觉得饥肠辘辘，一碗饭似乎不如煮母亲带来一个鸡蛋顶事。

穷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也需要母亲的温暖，那几个鸡蛋在家里母亲不一定会煮给他吃，也许会拿出去变成买盐巴的钱，但是，在外面，二娃悄悄地吃掉鸡蛋，用年轻贪婪的胃去蠕动对家的眷恋，来抵抗老石匠家婆娘挖心剜肝的白眼，和老石匠家一群小狼崽儿子对自己的排挤，和吃饭时肆无忌惮的粗鲁的咀嚼声。

三娃旷课了，他没有请假也没有去学校，母亲把房屋里被雨水淋湿的物件都摆在院坝里晾晒，一家人在母亲的带领下拿着盆子、水桶开始清理排水沟，一盆盆泥浆被清理出来，被端着一盆盆倒在土丘旁边的沟壑里，一家人从早干到晚，才基本清理出屋后的原貌，母亲请来会修房子的远房亲戚唐大叔，帮忙补上那个大洞，把漏雨的地方重新修补补好，选出没有摔碎的瓦，又去镇上买了些新瓦，添在一起修好了房子。

三娃看着自己家处的地势，有些犯愁地问母亲：“妈，不能搬个地方住吗？”

“说的简单，搬哪里去？”母亲没好气地反问。

“到离这土坡远一点的平坝里，不好吗？”三娃实在不想提心吊胆地再住在这里了，尤其是他很担心母亲，如果母亲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他们家的天就塌了。

母亲熬了粥，疲惫不堪的一家人草草的吃了，就沉沉的睡去。

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