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自恋

美丽的额绒措

narcissism有个神话，讲述了某位神因为迷恋自己的影子最终在河边枯坐而死的故事。现实中我们很多时候也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神话里忆甜思苦，抱怨着对现状的不满，惦念着过往的逍遥，无限放大了曾经的美好，对比当下的种种小细节，打从心底抗拒接受这种自己创造的落差感。

自恋是什么，自恋是迷恋那个臆想出来的美好的自己。我们总爱念叨曾经的丰功伟绩总爱炫耀曾经的无往不胜，其实只是自恋而已。

我们总爱说初恋很美好，但其实初恋也只是一种恋而已，因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第一次去尝试，所以从此便记住了最初小心翼翼的忐忑不安，再之后无论恋上多少回也不会再有那种初次尝试的懵懂情真。这份情绪在时间长河里沉淀下来，便成就了心底那份念想，偶尔惦念着的最初的小美好。我们最终惦念着的，是记忆美化后的那个冒着粉红泡泡的假想的自己。回味初恋，也是一种自恋。

我们爱上了那个臆造出来的美好的自己，如果折射出一个不那么美好的自己，便会有一种失控的崩溃感，可能会因为这种崩溃而让自身碎裂，也可能通过控制他人转嫁这种失控的无力感。

《十八春》里的顾曼璐，因为看到了身为舞女的人生局限，因为知晓了无法生育的人身缺陷，又想要留住好不容易求得的丈夫，便设计让丈夫迷奸了自己的亲妹妹顾曼桢，想要利用妹妹的肉体和妹妹的子宫挽回丈夫流连花丛的心，断送了妹妹的一生。其实曼璐曼桢两姐妹作为家中长女次女，责无旁贷扛起了家里的经济负担，互相之间应该是一种理解包容且相伴相依的陪伴情谊，姐姐从妹妹身上感受到朝气和动力，妹妹从姐姐身上得到鼓励和安慰。但是偏偏曼璐却从曼桢身上看到了自己已然缺失的东西，看到了一个过去的美好的自己，必须将之毁去才能求得心理平衡，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她把自己的自恋情绪投射在妹妹身上，并且通过控制妹妹来转嫁对自己人生失控的崩溃情绪，最终让妹妹陷入了比自己更为悲惨的命运，她甚至，应该还是有那么点比较性的庆幸。

房思琪的悲剧，有着补习班老师施暴的肉体控制，也有社会舆论谴责的精神控制，双重控制推动事情朝向不好的一面逐步毁灭。前者是一种自恋式的发泄，口口声声说“老师爱你”，却做着禽兽不如的事，后者是一种自恋式的道德绑架，明明应该被谴责的是施暴者，但舆论总是那么奇怪地对受害者指指点点，指责受害者“脏掉了坏掉了烂掉了”。

自恋而不自知，却让无辜的人去承受了这种爆破式的后果。

我们在忆甜思苦的时候，往往就是陷入了自恋的漩涡而不自知。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对现状总是有百般不满，总觉得从前的某个时点无比美好，尤其在两相对比的时候更会无限放大过去的好，彰显当下的不好。我们为曾经的自己取得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并得意洋洋地炫耀时，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当下就是由这么多过去的自己拼凑而成，我们爱恋着的那个过去的自己，也是爱着现在的这个不好的自己，只是太多时候我们都不愿意面对现实。而无数个当下的自己也会拼凑成将来某个时点的我们，这是一个跟随时间长河逐步推移的流逝，而我们就像那个narcissism神话故事里的神那样，坐在时间长河的岸边，对着河面上倒映出来的影子自恋着，自恋而不自知，枯坐至死。

回过头来想，我们觉得初恋很美好，但万一我们没有和初恋情人牵手走到最后，我们更愿意在心底为初恋保留一方净土，而不是回头去找初恋。我们从逆境走到顺境这个过程无比艰辛，但一旦走过了逆境再回首，都会有种怎会如此的荒谬感，然后我们会浓墨重彩地美化这个过程，但即便千般好也不愿重头来过。因为即使过去很美好每每想起来都有种初恋的暖，但回到过去就是风雪入骨，一切美好都被撕开了精致的包装让人无法直视。

我们都是由无数个不好组成的一个还算好的综合体，承载了万千复杂的情绪，自恋是一个想象中的从不好变成好的过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附加了无数不可控因素。但我们不能仅仅沉溺在自恋的假想里，我们必须正视事实并接受事实的不好，然后把当下种种的不好变成将来回味过去时的好。

愿你我都能够摆脱自恋情绪的控制，真诚地活着，然后，偶尔自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