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老师

我不想当老师

1.

我是学师范专业的，但是我不想当老师。我觉得当老师太苦太累，而且薪水又少。但偏偏我干过的那些兼职常常和老师相关。

我不得不承认，中文是瓶万金油，跌打损伤，头晕脑胀都可以擦，但是它毕竟不是处方药，做不到药到病除。

它聪明倒是真的。五千年的文明源远流长，纵横捭阖，孙子兵法，到了它这个岁数早已烂熟于心。背靠大树好乘凉。它就找了个叫师范的另一半，摇身一变成为中文师范。以我之名，冠你之姓，中文不再是中文，而是师范家的中文。中文·师范，很洋气的名字。对口职业是语文老师。

我从未想过要当老师。填志愿前没有想过，填完志愿后依旧难以想象在三尺讲台上从黑发讲到白头的情景。但是我却实实在在地享受着师范生的便利。

南通是个教育气息很浓厚的城市。补习英语、数学、物理化的学生很多，可是补习语文的很少。但是招聘者跟我说：“你的各方面条件我都很满意，师范生我们一向非常欢迎。”

2.

这周六是我第三次上课，给三个四年级学生和五个五年级学生上英语课。总感觉一周的日子过得格外快。周六下午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上午的课结束了。但是周日又开始提心吊胆。我不懂得如何安排一堂课90分钟的时间。I am a fresh teacher. Oh，my God. Help!

特别怕上课，因为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上，而心里又特别不愿意他们什么也没学到。总想带给他们什么。害怕让他们失望。一个年纪比他们大了一倍的成年人竟然对这些小学生有一丝丝害怕。我都忍不住嘲笑我自己了。

还好这周有了一点点进步。至少，他们没有问我Miss Zhang 什么时候来了。怀旧是一种美好的情愫，但总对一个已经离开的人牵肠挂肚，让我这个留下来的人情何以堪呢。上一周我索性问他们：想张老师吗?孩子的话是不会遮掩的。有一个说：想。另一个说：有点想。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不想当老师

把一个人从另一个的脑海中暂时赶跑。要多久？要很久。就跟要一个怕生的小女接受一个新朋友一样久。

跟小孩子交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终于懂得了代沟的意义。我很耐心，一点脾气也没有。我舍不得对他们发脾气。我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起教育哲学里刚刚翻译过的一段话。大致意思是新手老师辛西娅发现班级里有些同学很聪明。她觉得无论谁教，他们都能学得一样好。但是班级里其他同学就不见得了。他们坐在教室里，常常一言不发，成绩中等或者偏下。他们不聪明，但是哪怕他们的一点点进步都会让辛西娅欣喜万分。但是这些人想要进步非常难。

我的四年级小朋友们只有三个。小女生乖巧听话，小男生非常好强而且聪明，一点就通。剩下的一个小男生则什么也不懂，单词拼写一窍不通，完全融入不到课堂里去。所以上课时他特别皮，捣乱作怪根本停不下来。其实我理解他。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光听天书，的确是无聊透了。而我又不可能只给他一个人讲。他被无可奈何地忽略了。但是我见不得他一直受冷落，常常在他旁边朗诵单词催促他跟读。其实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呢？他不过是感激我对他的重视，小朋友都是很聪明的。

下课我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英语呢？”

他说：“不想学，学不进去。英语没用，只要数学语文好就可以了。”

我想循循善诱：“学好英语可以和外国人交流啊。可以和外国小朋友玩。而且以后升学要用到英语呢。”

他回答：“我这一生里从没看见过一个外国人。我也不想和他们交流。再说了打招呼不就hello吗，我会。”

我说：“你那么小，哪里就过了一生了。我比你大那么多，我跟你讲，高中和大学里有好多外国人，等你长大了你会有很多机会遇上他们的。”

他说：“你比我大就一定是对的吗？反正我就是没有看到过外国人，我也不喜欢英语。学英语太无聊了。”

我一时竟无言可对。我也免不了地成为了那个说这条路不好走，你这样会吃亏的过来人。小朋友的思路是对的，要相信自己，跟着心走。只不过，我怎么觉得教育这件事，怎么变得越来越难了呢？

另一个男生，就是那个三个四年级小朋友中最聪明的一个，他的好胜心很强。习惯了表扬，便把得失看得很重。我常常不得不迁就他。就像上周玩游戏他明明被淘汰了可下一轮时他又自动加入了。我也不好意思明确点名要他出局，但我知道纵容是不对的。

这一周我终于做到非常公正。不偏不袒之余 我发现那个小女生的基础其实也很不错。只不过她恰恰是那种乖巧到没有存在感的女生，对自己缺乏自信，而且我推测在学校中也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相比于那个好胜的小男生而言，她打心底里不相信自己，系统默认我不行，我会输。但是今天她是胜利的一方。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3.

为人师表真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你会对自己的一言一行格外关注，生怕给小朋友带来坏榜样。但是不管你怎么注意，还是免不了出错。

《妈妈是超人》里面安吉妈妈是一个很棒的人。她陪小儿子小鱼儿去做体检。本来以为体检会很快，但是出乎意料地拖了很久。这个时候大儿子已经放学很久了。学校里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有点急了，打电话催妈妈。妈妈没办法，体检还要好一会，就安慰安吉，让他再等一会。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几乎是极限的极限了。后来妈妈去接他时，他送给妈妈一幅画，画上是一只蜗牛。妈妈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你是怪妈妈来晚了吗？”他点点头，然后他妈妈就和他真诚地道歉。

我觉得这是教育很成功的一个典型。安吉妈妈很好地教会了他什么是礼貌和耐心以及温文尔雅。与同龄人相比，安吉要更为懂事、体贴和沉稳。气质和性格的培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安吉的妈妈却做到了，真的很不容易。

周六的时候发生一个事情。下课时，一个男生拿着个大苹果非要扔到楼下去。我要他不要扔。但是实在想不好措辞。然后我就说：“环卫工人每天很累的你为什么要给他增添负担呢，”我又说，“如果你是这个苹果，你想想你愿意这么被人当成试验品乱扔吗？再说，万一砸到人怎么办？”

他说：“我就想看看他掉下去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朝四周裂开，会不会被砸的稀烂。”然后他就一边看看我，一边作势要扔。之后就顺手扔下去。

他有点慌，跟我说：“老师，我扔下去了。刚好扔到楼下的鱼缸里，把鱼砸死了。”

话落没多久，楼下的店主就气势汹汹地上来了。连我都有点怕。她走到男生跟前，质问：“是不是你砸死了我的鱼？你说怎么办，现在鱼死了，你要怎么赔偿？”

男孩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来了，说：“对不起。”

后来的形势简直令我大跌眼镜，堪称大变活人。母夜叉瞬间变成慈眉善目老婆婆。

店主说：“说对不起，说明你知道错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话一说完，老婆婆就化为一阵清风，柔柔地从我面前拂过。

虽然我不敢说这种暴雨春风式的教育方式到底有没有用，但是我发现南通人的素质真的挺高。像我家乡的老婆婆们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就开始骂人找家长了，更不会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就我自己来说，我这个老师当得好失败，竟然让小孩子在我的眼皮底下闯祸了。

4.

当老师真的好难，感觉孩子们的现在和将来都压在了自己的肩上。但是我觉得如果选择老师这个职业，我应该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好老师（有点自夸的嫌疑？）。小朋友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我的心。我会为那些班上最差劲的学生绞尽脑汁，他们的一点点进步都让我高兴好半天。

所以我想了下，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当老师。太伤脑，也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