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李绵绵

我爱李绵绵

东传西仿悄无言，平生最爱李绵绵。

他们叫我Fe，铁里铁气的，黑不溜秋傻乎乎。只有李绵绵说我是纯爷们儿，即使是铁，也是定制给她的合金，既有铁的刚，又有碳的软，还有一点点猛，钢口是极好的，坚韧于心却低调得紧，从来不秀，暖男，很special。

听了这些，我的化合价在升高，我的小宇宙在燃烧。

那些年我在一所名叫安达七中的学校读书，班主任是化学老师，元素周期表上百余种，我们班级占了一半。譬如有个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男生唤作“Zn”，缺啥补啥，冠名之后果然从胳膊到大腿全是心眼子；班花大美丽的诨名是“Mg”，浪得很；袖口绺丝补丁裤的那家伙每餐只吃白米饭，破落箱，大家私下里喊他“Ca”，绝无诋毁取笑之意，只因他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洪七公之风范。

没有任何元素能配得上李绵绵。这是男生们的共识，我当然也这么想。当初有三个方案，其一曰“Li”，可是班级里面不止绵绵姓李，李春波也姓李；其二曰“H”，取卿卿我我之意，可是你知道李绵绵脾气是极温柔的，全不似氢气那般沾火即爆；其三曰“Pt”，肯定是考虑到李绵绵长得白皙，可是即使是白金，也没有她纯洁，万足金都不行，因为在我心中，李绵绵是百分百，最纯粹的女生。

她的皮肤真的像雪一样白。不，比雪还要白。

那是在1992年的八月末，梦一样的秋天。七中校园里是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我和溪历历的一干男生叽叽喳的一群女生一起，被老师圈罗到教学楼前面的校园，告知在特定区域等候。这是要分班分座吃果果了，我闭着眼睛在遐思。班级里的女生一脸菜色，我想即使我的活动性顺序相对考前，但是她们也休想氧化我。从小到大我没有生过锈，一直保持我的直男本铁色。

突然，我紧闭的双眼竟然有一道光划过。这道光是如此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闯进我的生活，把我内心深处的马氏体奥氏体翻江倒海一样折腾个天翻地覆，虽然秋老虎还在肆虐，我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差点没把我身体里那千分之几的小碳碳悉数甩掉。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我睁开双眼，一翼天使般的女孩子向我款款飘来。她是那样的耀眼，让她在这天地间的所有补集黯然失色。她美得让人怀疑这世界的真实。她亭亭玉立，身长多一纳嫌多，少一纳嫌少；她匀称得体，纤脂多一钱嫌多，少一钱嫌少；她的善睐明眸，像草原腹地没有被牛牛羊羊舔过的碧绿湖泊，映射着天然而纯真底光芒；她的笑靥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整齐的皓齿只是微微露出；抿嘴嘟嘟时，甜甜的酒窝窝，多少顾盼神韵；秀发轻轻扬，红红的蝴蝶结，一首天真烂漫的歌谣。肤如凝脂，蹙眉鹅黄 ，天生糯粉底，自带雪花膏。这样的奇女子，却在人群中看了我一眼：偏偏是我，单单是我，看到了，迷醉了，沦陷了。

我们携手踯躅在白月光之下，任绵绵的美惊艳嫦娥；我们并肩漫步在红玫瑰之中，任绵绵的美冲淡花香。我们飘过石油学院，让拥有大三女友的四班阿飞侧目；我们游历更高年级，让拥有高二女友的四班阿飞艳羡。我们从铁西走到铁东。我们从百花园走到客运站。我们从和平小学走到新兴小学。我们从柳絮纷飞走到大雪纷飞。我们从青纱绿帐走到金色麦浪。我们从充分条件走到必要条件。我们从有理数走到实数再走到虚数。我们从牛顿笛卡尔走到麦克斯韦特斯拉。我们从过去完成时走到虚拟语态。我们从大江东去走到封狼居胥。我们从焰色反应走到卤代烃。我们从计划经济走到市场经济。我们从秦皇汉武走到唐宗宋祖。我们从好望角走到格陵兰。我们从帕米尔高原走到曾母暗沙。我们从DNA走到RNA。我们从四十多人的男生宿舍走到进修校旁卖油炸糕麻团的小亭子。我们喝着九分钱的蛋花汤走。我们吃着四班阿飞一毛钱进两毛钱卖的包子走。

再没有绵绵那样对我。再没有她那样善解人意。她任我贪婪的呼吸着O2，却为防止我腐蚀计不让我沾酒水。因为Fe+H2O+O2=Fe2O3·xH2O；她总是把老醋藏好，因为我一碰见酸就要变化，还不停的打嗝出气体，因为那样我会成为最二的绿色离子。那些甜蜜的时光哦，绵绵绵长。她莺莺燕燕，她温柔似水。她情意绵绵，她唯舞翩翩。她声若笙箫，她耳鬓厮磨。我纵是原子量五十六的百炼钢，掷地有声铮铮男子汉，有绵绵的调教，化为绕指柔。

文理分班，天塌了。我由五班到四班，绵绵却流离到了八班。当是天妒，劳燕分飞。那之后，不见绵绵，奔走呼号。我知道她们班就在俄语班七班的左右，问过八班班主任子虚和班长乌有，追问过物理老师梅浙仁，只是徒劳。噫吁嚱，我们的爱情在郑大爷的《水手》中开始，在华健叔的《花心》中结束，从此，星星不再约会，红蜻蜓和蝴蝶不再飞翔。那时十七岁的雨季，把我浇得透心凉。

人生的幽暗由此始。因爱生恨，现在的我可以坦诚的解密，承认我在一次梦里出言不逊，亵渎了她的美。那是高三，原来是教学楼后来改成宿舍的那幢初相识的墙上留下过我的诗：

李绵绵，负心娃/一狠心去了三年八/小三八，不知在哪/铁树从此不开花

后来，人生又几度秋凉：

从黑大到矿院/从鸡西到老哈/when on earth meet you/绵绵我的冤家

自此，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三十年，她只在我梦中矣。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是F，拂袖远别：她是S，曲线玲珑，风流却被雨打风吹去；终于她是氦氖氩氪，不再活跃在我Fe的世界。

又一年，取下粉板，我把Alipay和WeChat的密码都改成了lmm2024，绵绵请接受我每次支付的触碰，我一定轻柔。喊声在喉咙紧涩处呼之欲出，眼底都是欲血的泪水。呜呼！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代冯·诺依曼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