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除了电视剧和书里,很少有人会真的说诸如温柔、温暖之类的词,仿佛这种词就像是一个幻影,镜花水月,即便有时候呼之欲出,也不能说出口,只怕指尖轻轻一碰,就真的如同气泡一般碎掉了。然而在心里是明白的,什么是温柔,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孤独,那些感受都是那么那么清晰。如果说心上是一座湖,它便在心里起起伏伏的,像莲花。有浮萍,有风吹起时一层层散开的涟漪勾勒出它们的形状,就这么根深蒂固地扎在心里。你看那莲花映着浮萍,飘飘摇摇,晃来晃去,宛若水中央。但若你试着拔起它,只会狠狠扯痛连在湖底的一颗心。
年少时不知道,总会滥用这些感性的词语,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普遍撒网,到处摸鱼。说过去了,当做无心之言,很快就忘却了。然而那莲花却是真的,散在各处,摇摇摆摆地盛开。待到再欲将它们清除时,连根拔起就变成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这件事教会我一个道理,看不见的,不代表它不存在,你以为温柔的那朵开在水中央的莲花,在未来的某一天,也可能会变得不再温柔,只叫你刻骨铭心。
有诗云: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施笃姆也曾在《茵梦湖》中描写过这样的场景。当很多年后莱因哈得终于在求学多年后归乡看望自己的亲人,他看到自己以嫁作他人妇的青梅竹马,没有交谈就走开了。后来,他一个人去了年幼时两人最爱去的茵梦湖。夜晚的茵梦湖悄无声息,湖心的睡莲在安静绽放,莱因哈得痴迷地看着那白色睡莲,朝它伸出手,缓缓趟入水中,朝它游去。多少年的时光,多少温柔累积而成的情感,虚虚实实,波光粼粼,一瞬间,都跟着那朵睡莲悄然睡去。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我不想承认这样的现实,但那似乎是真的。我们的感情似乎会随着年纪的增大,时光的溜走而变得越来越不纯粹不清晰。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自我防御,害怕再品尝痛楚,所以干脆不再去想那些开在水中央的莲花。而是隔着雾气远远地看,等情绪降落时游近一点,只稍微近一点点,就已足够了。就这样妥协着,麻木着,不再伸手去尝试抓住镜中花水中月,只留一片幻影在湖心,不远不近,不悲不喜,不离不弃。
又或者,这座巨大的湖更像睡梦中的怪兽一样的湖潜伏着,而睡莲的根茎更像连接着它的神经,只要触动,就会弄醒这头怪物,随时等待倾覆。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除了守着那一汪湖水和那朵开在幻影中的睡莲。活着,或是死去,记忆,或者梦境,没有一个是真实的。没有现实,也没有真实,没有客观,没有世界。就像柏拉图说的,只有一个被囚禁在洞穴中的你和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你看着那些被火把照亮的活动的影子,你信以为真,还以为那就是你生命的全部,你的整个世界。你被铁索捆缚,死死禁锢着——与此同时,你却还坚定不移地认为你是自由的。这种时候,我便觉得那种痛楚变得难得可贵。它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真实存在过的东西,因为它来自于我们的心。
我憎恨痛楚,因为它使我煎熬。我却不会排斥它,因为它使我保持清醒。我知道我的心即便柔软,也是十分强大的。它不会因为痛楚而退后,亦不会因为煎熬而倦怠。它在提醒我那些曾经的,从不会说出口,但却早已在心里明白的,像印记一样的温柔与温暖。
方才理解,没有人告诉我,但是应该明白的一个道理。不要像愤怒的青少年一样讨厌大人的世界。告诉你这个世界有多绝望多假象,只是为了提醒你,心上有一朵莲花正在湖面绽放,宛若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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