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都是四十多度高温，12月7号这天竟然凉下来了，河湾的风从窗口吹进划船俱乐部小楼的二层，这里被我们租来做古武道晋级仪式的道场。黑带六段的Tony Sensei是武道俱乐部的主教练，对一年一度的晋级仪式非常重视，特意请来了生活在珀斯的冲绳舞者们为仪式进行开场。领舞的女性英气十足，她十三岁的儿子也跟着大家，负责放音乐也参与表演。和很多一代移民一样，她稍微有点苦恼如何能让在澳洲长大的下一代更亲近家乡文化。那孩子娴熟地打着鼓伴着鼓点旋转起来，眉清目秀。
舞，是冲绳的传统舞蹈，是会在琉球王宫首里城进行表演的舞蹈。十月末，首里城在凌晨时分失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当时在东京的友人发来新闻，说是很多当地居民半夜听到消息、从家里跑到城堡旁，呆呆看着象征着他们的文化与过去的宫殿，消失在巨焰里，无能为力。珀斯的舞者们上周还在悉尼表演，下个星期就要回去冲绳，把近来演出时募捐到的善款交给首里城的重建项目。
冲绳县立武道馆在那霸市奥武山公园里，凭券入场，一张160日元。去年12月的旅行前，Tony Sensei帮我联系了那边武馆的人，联络者是旅居冲绳的欧洲人M，主教练Yogi Sensei已经八十多岁了。其实我本想着旅途匆忙，前去简单拜访一番就好，不过事实证明武学领域并没什么温馨问候这种事。
见了面M前辈领我进去道馆、非常自然地在入口处用硬币帮我付了门票，上电梯到二楼走过安静的回廊，来到一处敞亮的训练厅，Yogi Sensei和一众前辈们已经在热身了，没什么废话地直接开始了颇扎实的两小时训练。
Yogi Sensei是位矮小精悍的老人，蛮爱聊天的，虽然不会讲英语，但是一直非常高兴地用日语向我介绍武术技巧，旁边一位冲绳人面孔的大叔忙不迭帮忙翻译、讲一口教科书式的美式英语。后来从珀斯这边的前辈处听说，那大叔的爸爸是美国人、妈妈是冲绳人，他在冲绳的美军基地出生，所以是文书意义上的美国人。另外还有个加拿大口音的大叔也很热心地在帮忙解释（不知为何加拿大人的气息无论到哪里都不会错认）。
训练中途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分享我从澳洲带来的伴手礼，一盒缤纷口味的手作巧克力（悄悄打听过Yogi Sensei是爱甜食的老头子才选的这礼物）。老人家边吃巧克力边发问一些老派得不得了的问题，类似「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是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钱排第几呢？有没有男朋友？」那气氛让人想到会在奇怪的时候向少年侦探团发问奇怪谜题的阿笠博士。
武道馆的对面有一座石制鸟居，穿过鸟居沿着台阶走上小丘，一对风狮爷守着一处幽静的小庙，一阵风吹过，挂在树梢间的白色灯笼摇摆起来，那里是冲宫，供奉着古琉球王室的神龛前挂着古武道的图腾。「人生多坎坷，要如何才能顺利度过？」「Be truthful to yourself.」Yogi Sensei笑眯眯地自问自答。
到冲绳不能错过的还有水族馆，建在海边高台上。最有名的「黑潮之海」中的绝对主角是一对鲸鲨，那个巨型水箱前站满了慕名前来的游客、大多是带着娃的父母。不过到不是特别吵，因为隔着玻璃仰望着那对巨大生物时，即使是小朋友的注意力也被完全吸引了。
水族馆旁的绿色林子里有间卖黄金地鸡荞麦面的家庭型食肆，食肆外面有个坐在小轿车里喂野猫的老人，我们一人点了一碗鲜美的tori soba，连汤都喝得精光，然后又跑回水族馆里继续看鲸鲨。
波上宫是那霸市西海岸边的神社，小到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日本的小孩子会在三、五、七岁的时候被正式装扮起来去家附近的神社拜拜。那天神社里有个小女孩，穿着郑重的红色和式礼服，由妈妈和姨母样子的女性领着，站在正殿廊前，不远处跟着位抱着长长镜头相机的摄影师。
从波上宫出来溜达去附近的商场，一路上看到被前些日子的暴风雨连根拔起树木东倒西歪在路边。商场入口有个小小的儿童乐园，找到间咖啡厅坐下来写明信片，窗外是阴天的海，可以远远看到海上红色的桥。「圣诞快乐，新年快乐，恭贺新春，见字如吾。」
一年后的晋级日，持续高温的珀斯起了风，来自冲绳的舞者在临时租来的道场，跳起了曾经出现在首里城中的舞蹈。那遥远海岛上毁于大火中的城堡，并未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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