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到茶峒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起先我不太明白这看似戛然而止的结尾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倘若让我续写翠翠与傩送的结局,大概我会让翠翠到那桃源去寻找心念的傩送,互表心意后一同回到那绕山岨流的渡船旁。傩送哼着歌,撑着船,翠翠坐在门前的长案上,打理着茶叶,准备着饭菜。重新回归原本安静平和的生活。
二刷完边城,看完从文先生的自传,我想我已经改变了注意。翠翠不会走,傩送也不会再回来了。
从文先生曾解说《边城》的创作动机:“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七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得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的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翠翠与傩送之间的爱,太美好,太纯真了。
两年前,翠翠初次和傩送相遇,那一幕真的是好浪漫。傍晚的微弱灯光下,傩送从银色的水面浮起来,身上抖落下闪闪的水珠,他抓着鸭子向岸边缓缓游去。翠翠就在岸边,黄狗陪在她身旁。当他爬上岸时,注意到了翠翠。
“是谁?”
“是翠翠!”
“翠翠又是谁?”
“是碧溪岨撑渡船的孙女。”
男女主人公的第一次见面,傩送对翠翠一见钟情。边城最俊的男子从此只愿要渡船。
这本是茶峒镇上一个美丽的相遇,却带起了一阵甜甜的微波。
当微波逐渐被水流抹去,显露出背后的一场爱情悲剧。

翠翠是一个清纯,懵懂,又有些优柔寡断的女孩。她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愫。在顺顺家里请人做媒,爷爷让她在大老和二老中做抉择时,她脸红,羞涩,却迟迟无法亲口道出心中早已敲定的答案。她何曾不如傩送像哥哥倾诉自己的强烈的思念一般想要和傩送在一起。但她一直在等。被动的等着,后面连少女的羞涩在我看来都变得扭捏起来,她如果勇敢去追寻就好了,但,她就是个泉水般清澈的女孩子,成长在茶峒的淳朴,爷爷的宠溺中,我们没有办法指责些什么。翠翠这种不明确,不直面,不回应的性格大概就是这悲剧的起源。故事结尾,爷爷病逝,傩送远走,她被迫独立,自我意识也终得到觉醒。可落到她手上的,已是难以挽回的破碎局面。她不能死去,她还要守爷爷,守渡船,守那高高的白塔,被动等待那个“也许永远不回来”的人,如爷爷一直所担心的那样,步入妈妈的后尘,心中从此只有一人。翠翠好像也再没有别的出路了。这一等,可能就是一辈子。
相比翠翠,傩送家境好,声望高,身手矫健,面容俊俏。这样的男孩子,却爱上了撑渡船的孙女。爱上翠翠的傩送二老想陪翠翠一起守渡船,可是傩送父母确一心想让傩送选择磨坊。加上哥哥天保丧命,在某种程度上都与他们脱不了关系。如果强行在一起,挺着如此大的舆论压力,想必也不能做到自在的生活。所以离开,能让彼此不因为这件事受尽折磨,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傩送只能选择去逃避,这一逃,可能也是一辈子。
在茶峒小镇,翠翠与傩送之间的爱情即便没有如初现时的美好,而是看似只能拥有遥远结局的悲伤,却无法否认从文先生自己说的:“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视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视了。”其中的韵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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