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浩瀚星海深处,藏着最美丽的星云。莹蓝色的星辉犹如仙女飘逸的蓝裙,裙摆上点缀着无数颗晶莹的宝石——星辰。在这神秘又浩渺的宇宙中,她宛如熠熠生辉的明珠,星辰称其为“顿眸”,翻译为人类的语言即为“宇宙明珠”。
自混沌初开,宇宙诞生,她便隐于此,照顾着历代星辰。亿万年来,宇宙孕育出不可胜数的天体,他们拱卫在顿眸四周,但更多天体选择流浪。于是,幽深的宇宙有了瑰丽的色彩。
顿眸与宇宙同岁,她像位长者,目光温柔而悲悯,看着辰星璀璨,星辉暗淡,直到某个纪元彻底湮灭在茫茫宇宙中……”阿贝塔泉水般的声音娓娓道来,空灵清澈,蕴含着纯粹的治愈之力,如春风,如细雨,拂过每一寸肌肤,唤醒他疲惫的灵魂。
“顿眸多少岁了?”病床上传来含糊不清的呓语。
“145亿岁,你就是她的零头。”正在整理手术器械的银发男人头也不回,把注射器里的药水推进玻璃瓶。
“145亿岁……”天空般蔚蓝的长发铺在枕头上,衬得雪白的面庞越加瘦削。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子倒映着万千星辰,“莱克利安,又给你添麻烦了。”
“是添麻烦了,从未见过你如此狼狈的模样,我这颗几十亿年没有波动的心脏都被狠狠吓了一跳。”银发男人莱克利安,是星海深处最有经验的医师。
男人苦笑,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干瘦的手撑着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莱克利安按住他:“别动,正挂上点滴。”
他故作轻松地玩笑:“为了你,我可特意布置成了你熟悉的模样。”
亮堂的白墙,钢制的单人床,床头还放着两个柜子,上面摆着一盆缤纷的野花。
“亚鹿培植的芙西那,蕴含治愈星辰的能量。怎样?闻着是否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男人点头,浑浊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许久不见,亚鹿还是老样子。”喜欢种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是宇宙的孤僻者,喜欢窝在犄角旮旯发霉。”莱克利安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她不像你,饱受寄生折磨。”
最后一句,男人也没听清楚,倦意如潮水般涌上来,彻底吞噬了他残存的理智。
等再次醒来,吊瓶里的药水已经见底。
男人睁开眼睛,盯着空药瓶怔怔出神。琥珀色的水滴沿着透明的管壁缓缓滑落,融进他的血液里。男人能清楚地感受到,同时有另一种存在正贪婪地吮吸这宝贵的生机。
他微微抬起右手,苍白嶙峋,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下的青色。
“看来我估算得不错。”莱克利安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智能机械体,被人恶趣味地打扮成护士的模样。
莱克利安重新注入药水:“先给你止止痛,等这瓶药用完,就可以动手术了。”
“手术?”男人皱眉。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向来灵活的脑子像块生锈的齿轮。
“清除寄生虫。”莱克利安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说,“把你身体里的小虫子一个一个处理掉。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手术时间长一点。”
寄生虫已经钻到骨子里,清理起来要仔细些。
“不······”男人下意识反对。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宇宙公约,不……不能随意剥夺……寄生…物种的……生…存权利……”
“慈悲不是姑息,过恶不可纵容。我是医生,必须对你的健康负责。”
“不!”男人猛地抓住莱克利安的衣角。
突然,他像死机了一般,直挺挺地倒下去。
莱克利安用棉棒在男人脖颈、手背等不同部位擦拭几下,放进观察皿:“送到实验室,分别用0到5号药水。”
男人身上的寄生种拥有超乎寻常的繁殖能力,且适应力极强。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配制出相应的药剂。
等忙完手头的工作,莱克利安到实验室检查结果。
显示屏上清晰地投射每个观察皿的情况。
寄生种与男人类似,都是一个脑袋,四条细肢,直立行走。
物肖主人,寄生种也不例外。
宇宙万千星辰,各有各的形态。
亚鹿的原身是比芙西那更美丽的存在;塞德奥是大头怪,所以寄生种也好看不到哪去;而他本身拥有一条无与伦比的银色尾巴。
不过,他可不喜欢寄生种。
0号和4号观察皿里的寄生种没有丝毫不良反应,反而生龙活虎;2号、5号只有少部分寄生种死去;3号观察皿的寄生种奄奄尚存,横七竖八地倒着,神情绝望而狰狞。放大画面看,每个寄生种的躯体已经被药水腐蚀,散发着死亡的腐朽味。
“效果不错,可惜耗费的时间太长。”莱克利安又用滴管往里加了点浓缩药剂。
画面中,原本还在挣扎的寄生种立马化为一摊黏液。
助手转过来一则通话请求。
“莱克利安,他怎么样?”黑发金眸的玉李,隶属于银河系。
“情况不容乐观,我正在调配药剂。”莱克利安把新药剂滴进0号和4号观察皿。
苟活的寄生种疯了一般朝药水处爬过来,饮鸩止渴,一夕命丧。
“他不会同意手术的,莱克利安,你不能自作主张。”玉李旁观整个过程,突然插嘴,“宇宙公约……”
莱克利安打断她:“所以要眼睁睁看他陨灭?”
“亿年前,他自愿舍去一身星辉,如若再失生机,便是回天乏术。”“所以,别跟我提什么宇宙公约。”信号切断时,玉李心知已无转圜的余地。
但她隐隐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许庆幸。
寄生种和朋友,她选择后者。
尖利的惨叫撕破黑暗的天幕。
男人猛地睁开眼。他捂住心脏的位置,试图平息密密的、针扎似的疼痛。
髓液翻涌,怒吼着,咆哮着,冲出心室,在体内横冲直撞。
所到之处,换来寄生种此起彼伏的哀嚎。
莱克利安专注地盯着监视仪上的数值变化:“再忍片刻,很快就能逼出体内的寄生种。”
男人的面色惨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悲声不绝于耳,甚至压过了肉体的疼痛。
“挖肉吸血,断骨毁筋,这群寄生种该死!”莱克利安非常愤怒,他已然看到男人几乎被掏空的身体。
“莱克利安,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
莱克利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男人拔掉针管,红色的血像条丑陋的虫子从皮肤里钻出来,绕手臂一圈,滴落在床单上,晕开一朵血花,“我不接受手术。”
他推开拦在前面的护士,跌跌撞撞跑出去,消失在星海深处。
莱克利安气极。
恰逢亚鹿送芙西那过来,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问一句:“手术不顺利?”
“别跟我提手术!”莱克利安咬牙切齿,“再好的医术也治不了寻死的心。”
亚鹿了然。
故人的脾性她一清二楚。她拿出盆芙西那交到莱克利安手里:“蓝涡有安抚情绪的作用,闻闻没准心情好些。”
“好不了!”莱克利安嘴上拒绝,张扬的银发却逐渐安顺下来。
“我去找他谈谈。”亚鹿温柔地笑着,水色的瞳子里盛满怀念,“说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
莱克利安把脸埋进蓝涡,深深吸了口气:“你去哪里找人?”
“米加斯河。”
星海深处的米加斯河,是星星诞生的地方,更是陨落辰星的长眠之地。
潺潺的河水上浮动着七彩的荧光,璀璨的碎星划破天幕,坠入米加斯河,溅起朵朵晶莹的浪花。
河边有个女人,海藻般银蓝色的头发随意散着,长裙载满星辉。她不时蹲下,捡起岸上的辰星碎片扔进河里。
“顿眸……”脚步不知不觉停下来。临到关头,他竟生出满怀惆怅。
“刚刚又有星辰陨落了。”陨落的星辰会回馈宇宙,唯有星核会带着主人的执念,穿越亿万光年的距离,回到最初诞生的地方。
“千万年光阴对我们而言不过弹指,陨落的星辰却再无回来的可能。”
顿眸爱怜地摸了摸飘过来的一颗橘色的圆球,这是刚刚诞生的星子,“寄生是宇宙给予众星的礼物,但不该成为负累。”
“连你也这么认为······”男人不可置信。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顿眸捧起一把星河水,掌心里躺着块菱角状褐色的星核,“迦木什放纵了他们的欲望,最后只能带着失望、懊悔死去。”
迦木什和男人比邻而生,曾是米加斯河有名的双子星。
出走星海后,他们在不同星系驻足,孕育生命。
“我······”男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思绪飞回40亿年前。同迦木什分别后,他独自穿行在茫茫宇宙,看遍了万千世界,走过了不同星系,可依然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
终于有一天,他走够了,选择留在银河系。又过了很久,他捡到了一块圆溜溜的小行星。
她绕着他转呀转,两颗孤独的石头彼此陪伴。
但男人更加迷茫。
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大得仿佛要吞噬周边的一切,直到努拉带来寄生的讯息。
没有一丝犹豫,他舍去星辉,用血肉孕育独属于自己的生命。
从生命诞生那刻,他听到自己日渐枯朽的心脏开始缓缓跳动,蓬勃的力量蔓延到四肢百骸。
“是他们赋予我存在的意义。”
“你的心已经做好选择了,不是吗?”顿眸伸出手指点在男人的额头上,顷刻间,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爱是双向奔赴,你应该让他们明白。”
男人释然,忧郁的蓝眼漾起层层波光。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亚鹿捧着芙西那走过来,“顿眸,这是新培育出的蓝涡。”
顿眸微笑着接过花:“去吧,孩子,宇宙会给予你祝福。临走前,去看看莱克利安,他很担心你。”
男人点头。
房门突然响起。
莱克利安想也没想:“请进。”
看见男人,莱克利安哼了一声,冷嘲道:“怎么,想通了?”
“我是来辞行的,之前多谢你照顾。”男人没有计较对方无礼的态度。
“多谢就不必了,我可医不了你这个老顽固。”莱克利安怒不可遏,他感觉自己的心思都白费了,对方却还不领情。
“多谢!”
“不要急着说谢谢!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我会向上面申请,强制送你进入疗愈舱。”莱克利安黑着脸,扔过来一个盒子,“喝了,补充能量。”
“保重,莱克利安。”
莱克利安背过身去:“走吧,走吧。看着你就来气。”
房门被轻轻合上。
“保重,地球。”莱克利安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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