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

1  因为他是众矢之的。

Sagittal。

我有一个同学，他叫林诚源。名字清诚，人也清秀。长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人也清瘦白皙。

和他认识源自于一场很偶然的意外，刚刚分完班没几天，有一次，我因为那天忘记扫地被同学指责，指责的是少数人，沉默的是大多数人。这时候林诚源说:“算了吧，让人家下次扫不就好了”大家的矛头指向了他，说：“那你替他扫吧，不做卫生说明这个人思想很懈怠，你知道吗？”……

上课了，人群哄散。之后，我记住了他，打算和他做朋友。

他为人比较“怪”，他和我们大家格格不入，在县级高中很少有人会端端正正，大大方方的说普通话，他说。

在班里面没有人读名著谈论文学，他每周会看书买杂志，他也和一个年级主任谈论东西。

别人成群结队，热情虚伪的和他人联系。他特立独行，礼貌对人但并不殷勤。

他怪吗？也许是怪的，但又是不怪的。

2  因为他站在高处。

HIGH  。

高一下学期，我没有和他成为朋友，但他已经成为全班人议论的对象。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是几个女生因为各种小事或者纯粹看不惯这些行为，对他不满。然后就煽动好多人来针对他，林诚源说一句话，他们怼十句不相干的话。

慢慢的，班里面形成一股莫名其妙的风气，只要当林诚源讲话，必定会有几个男生女生当场反驳然后给予质疑，然后全班都在观战。班里面没有人帮林诚源讲话，包括我。

后来，林诚源减少在班里面讲话的次数，为人比之前更加沉默了一些。他还是继续大大方方的说普通话，继续看书，依然坚持给年级主任写信交流文学。

他被孤立也被围攻，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好像之前发生的种种，都过去了。

3  这个世界没有人在乎他。

NO  CARE。

高二来了，大家还是和高一状态一样，懒懒散散，止步不前。但轻松欢愉的班级氛围中依然充满诡谲的味道。

我还是没有和他做成朋友，林诚源依旧像从前那样，没有变化。我不讨厌他那样的种种行为，那只是一个少年所能学到最好的东西，但却被他人当做虚伪炫耀的资本。不知道为何。或许名为嫉妒和自卑吧？

期中考试，林诚源被他人所陷害作弊，让年级主任生气了，当众怒骂。之后，班里面像是炸开了锅，不到半天，50多号人都知道了，甚至隔壁班也知道了一大半。大家兴致勃勃的议论纷纷，而我，却没有参与谈论。

考完试回班，林诚源被班里人围攻，无论他做什么解释也没有相信他，大家只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继续骂他：“你作弊好厉害啊，可终于考第一了吧？牛逼，真不知道你还会这个……”我依然沉默，坐在原处。静静的看着他被人围攻的情形。

林诚源去找班主任了，写了一封信交给老师，班主任是一个迂腐封建的50岁老头，虽然是一个副主任却什么事也不管不顾，林诚源以为找老师就解决了，但其实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老师不管，只是象征性的点了几个人名字去办公室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那几个人笑着进来了，说：“林诚源，你行啊，告老师，真他妈有本事……快要打架了，这才有人象征性的说了几句不要闹了，但于事无补。”

林诚源辩解一番，却再次围攻。事情僵持不下，老师来了，才不了了之。

之后，按流程。请家长，回家反省，林诚源成绩不错，叫家长签了签协议就没事了，没有回家。

班里人再次议论纷纷，说他真厉害，学习不错就是好，说一些讽刺嘲笑的话。第二天，我吃饭时回班看见林诚源自己一个人坐在座位发呆，阳光映衬着他的脸，清瘦又少年。不过，他好像要哭了，但最终没有。

高二下学期，班里面离开了好多人，大部分是去学各种艺术专业了，群鸟离散，班里面只剩前排沉默努力的同学和那些吊儿郎当的人。我看见林诚源有时候经常写信，然后送给离别的同学，祝他们一切都好。

但很少有人感谢他。

我总是看见林诚源一个人不停的写东西，写信，写作业，写随笔。他好像是一个内心细腻的人啊，对老师打招呼，对同学给予帮助……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喜欢和他过不去。也许是喜欢和比他们好的人过不去吧。

4    他逃离了。

RUN 。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没有假期，直接补课。林诚源补课期间请了两次假，你知道在一个河北地区的封闭式高中两周内请两次假多不容易吗？林诚源拿着假条，背着书包，固执倔强的来来走走。

后来听说当时林诚源和宿舍人关系闹崩了，林诚源被老头班主任分到全部是体育生的宿舍。宿舍都是标准八块腹肌，身材健硕，头重脑轻的一群少年。经常大晚上在宿舍抽烟，林诚源请假的期间，班主任老头去晚上查宿对他们说不要抽烟，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多话，体育生满嘴应承答应，但转身就怒骂嬉笑。

第二天就开始和后排的女生说是林诚源告状，之后，所有人铁定认为就是他。其实是与不是，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但压倒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来了。

林诚源再次被质疑，男生女生全部窃窃私语，逼迫他承认一定是他做的。林诚源否定辩解，无用。没有人相信，甚至有女生对他说：“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之后，宿舍的人对他百般讽刺，万般羞辱。

林诚源第二次暑假补课去石家庄上编导课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的眼中。

后来看见他课桌里面都空了，没有一本书。之后我才知道，他中午趁大家午休的时候才搬走。空空荡荡，一无所有。他的课桌很快就有新的同学前去占座，然后一切归零。好似曾经那个人不存在一样。

班级里面也没有人再关心他，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攻击对象，新的一切，旧的消失了。

至于我，我最后既没有和林诚源成为朋友，也没有像他帮我一样帮他说一句公道话。我可能只是害怕与他人不同吧，害怕焦点集中我身上，害怕他人随之攻击我。害怕所有，我可能是一个懦夫吧。

5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伏尔泰语录》

林诚源其实就是我，一个被校园暴力折磨的学生，但大都是言语谩骂和冷暴力。我并不想责怪那些人，因为我知道，他们真的只是懦夫，跟随他人，放弃自我，成为一场寻求自我认同感的狂欢。我问过几个人说：“为什么要骂一个人？”他们说：“我不了解那个人，但别人都攻击他，我也只能如此。”

可笑至极，校园暴力的确很恐怖。在经历他人的诋毁和谩骂中，我抗下来了，但并没有因此获得新生，我得到的也只有悲伤，哭泣，恐惧，自我怀疑，放弃生活，以及很糟糕的生理痛苦和心理折磨。但万一没有抗下来怎么办啊？

我看着班里面的同学，他们少年老成，虚伪至极，懦弱迂腐，我实在不愿意再去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因为要么忘了，要么没有办法回忆。

我们都只是少年，但少年的坏才真正让人胆寒。

他们骂人，打架，群嘲，攻击，喝酒，抽烟，骗钱，甚至到最后放火也杀人。

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少年？

也许没有对错，没有少年。有的只是人性。

6  哪里有什么胜利可言，

    挺住意味着一切。

                            ――里尔克

最后，我逃离了，离开那所压抑崩溃的班级，离开那些懦弱胆小但又群嘲攻击的同学，离开那些只会谩骂打架，无所不做的人群。

我离开了，但也没有。

校园暴力带给我的痛苦远比想象中多，但挺住意味着一切。我胜利了，成为一个温柔可爱的人，成为一个在乎他人冷暖的人，但最终，我还是成为了自己。

                    ――2019.10.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