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世界里,你对他好,他就跟你亲,你给他块大白兔,他就会冲你傻兮兮的笑笑露出刚掉新长出的乳牙,他才不会管你是男是女是黑是白嘞,他只会想着下回见面时怎样撒娇才会到手一包辣条。
小学时家还在一个封闭的电厂里住着30来平的平房,小房挨着小房,一排一排跟摆火柴盒似的。人小总觉得什么都大,住火柴盒里还整天疯跑的傻乐呵。邻里都倍儿熟,不回家蹭吃蹭喝蹭电视都是常有的事儿。
火柴盒(侵权必删)那时候还没网络,大人们周末闲了也没处去,就摆个小方桌围一起打双扣。小鹿叔住我们家隔壁的隔壁,自然就成了爸妈的固定牌友。
后来读书认字后才知道,小鹿叔不姓鹿,姓陆。但小孩儿就是本能的觉得小鹿是种可爱的动物啊。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亲和感这东西吧,天生的。
小鹿叔揭牌整牌翘的一手好兰花指,那修长又没一丁点儿毛的小拇指,啧啧,像是戏里的花旦。而且他又爱稍微留点指甲,独留这左右俩拇指,所以一翘一翘的,更是销魂。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鹿叔的那一声“压死~~”,只见他重重的弹出牌,然后轻轻扬起头右斜35度角甩个刘海,同时抛给仨人一个无比自信妖娆的媚眼。这一声,足足像中了十八掌化骨绵掌才会有的全身酥软感。用现在的话讲,娘狠娘狠的。
小时候不懂妈为嘛总是不太喜欢鹿叔,尤其是小鹿叔后来突然结婚以后。人与人之间原本离的挺近,可打牌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你问她为啥,妈只说“你别去他们家玩,去那些家里面有小孩子的人家玩”。我又问妈,那鹿叔为嘛不生个小孩儿跟我们一起耍呢?妈含糊的骂了我一顿,我只记得她最后一句的嘱咐是,“别去他家”。
我一直盼着鹿叔赶快生个娃陪我们一群疯孩子耍,可是盼了几年,也白搭。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邻里之间相互拆个东墙补西墙的事儿常有。可能是小鹿叔为人心细,硬是把火柴盒大点的空间变成了哆啦A梦的口袋。而且小鹿叔为人大方,又自带三分热情感,于是我就成了互通有无的使者。“鹿叔借个酱油…鹿叔你家有棉签棒没…鹿叔创可贴再给我俩…鹿叔……”他总能回答,“等着,我给你找。”然后翻箱倒柜的拿给我。
哆啦A梦(侵权必删)后悔的是,那个时候的我似乎很少说谢,还真把别人都当自己家人了。可又奇怪的是,人们之间好像并没有因为多一句谢而拉近距离,也没有因为少了一个谢而变得生分。
迈着小短腿儿嘀嗒嘀嗒一路小跑到家,把东西递给妈,妈问我“哪来的?”我转了个眼珠子说:“瑞瑞妈妈给的。”妈眼睛一瞪,我立马老实了,“鹿叔给的……”
巧的是,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借,妈逐渐对鹿叔好像没有那么反感了。只记得最后一次提起这个人的盖棺定论是,“人很好,很热心。”
小鹿叔喜欢英语,他口语挺棒的。我刚学英语时“啊炮啊炮”的发音总是被他热情的嘲笑然后纠正我的两指梅花音。呵呵,“苹果”这个词儿是这么学会的。小鹿叔喜欢欧美的电影和文化,谈起来眉飞色舞的满满崇拜向往,当然期间少不了表演他标志性的兰花指。可是在封闭的电厂大环境里,周围都是学电气自动化的理工男女,在这样的氛围里似乎没人对英语和文化这些缥缈、发不出一度电的东西感兴趣,所以经常是他说着说着自觉没趣,也就没了下文。鹿叔总是嘲笑自己“半文半理注孤生”,可他明明结婚了啊。
可惜的是,鹿叔一辈子也没机会出国去看一看真正的欧美到底是什么样,也没有机会去结交他一直崇拜的——英伦绅士。
复古酒馆(侵权必删)中学时,家里搬到城市,爸也调了工作。偶然的一天爸说要去参加老同事的葬礼,我问谁的,爸说是小陆的。没错,就是那只鹿。
小鹿叔得了一种爸妈和周围人都不愿多提的病,我只知道是病逝的。病之前已经离婚几年,不多的财产留给了侄子。
人生短短数十载,如有意外,更是短暂。小鹿叔的一生像短暂停留在夜空的烟火,你说他有点不同吧,是有那么点不同,但你要说他有啥不一样吧,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我不知道小鹿叔一生里有多少快乐的时光,但后来长大的我逐渐明白他短暂的一生里有多少压抑心酸和无奈。他不是带着快乐离开的,我猜。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侵权必删)
小鹿叔招小孩子们喜欢,我们一群娃嚷着要插在头顶会飞的竹蜻蜓,小鹿叔最后还真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红绿色塑料感极强的竹蜻蜓,虽然蜻蜓转飞了,人没飞。但或许就是这一份份累积的善意让妈逐渐的改变她陈旧的观念,虽然我知道她内心其实还是拒绝的,但爸妈已经是上一代人了,是不是该对他们多一点的宽容?
我不知道小鹿叔最后留下了多少遗产,但我能确定的是,足够买一张飞往伦敦的机票了。如果最后对他还有什么不满和责备,我不怪他曾有过一段并不完整的婚姻,只怪他从没有放手一搏,在大本钟下将时间和爱情凝固在按下快门的一刻。可回头又想想吧,呵呵,鹿叔和爸妈一样,也是上一代的人了,想想他曾带着美好幻想努力学习英语却最终没能用上,是不是也该对他多一点点的宽容?
伦敦 大本钟(侵权必删)在生命的新陈代谢中,如果逝者还有最后没有表达出的遗嘱,我想是,及时行善,及时享乐。
如果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继承的遗产,我想是,那包你不问出处也不嫌它脏的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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