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盐城靠海的一个农场,后来从介绍盐城三日游的传单上看到,盐城海边可以看到丹顶鹤。那意思说只要你去盐城任何一片海滩,就可以有一群群丹顶鹤迈着猫步整齐地走过你的目前,睁着大大的媚眼,就像古代普遍性欲不佳的皇帝每年都要祭天祭地一样为祭自己的小和尚而选妃一样。
我一看到这些骗人的广告,就随便抓住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说:“盐城海滩没有什么屌丹顶鹤,我从小在那海边长大还不知道吗?”其实我还想说一句:“就像人家一说海滩你就会想到湛蓝的海水,金黄的砂砾,翩翩的海鸥,比基尼的姑娘一样,其实大部分海滩,是烂泥巴,浑浊的泥浆,其他,一无所有。”
我家就在这样的海滩旁边,小时候去过一次,从此就像打防疫针一样,能逃就不去。那一次,我跟在什么一群人后面,估计是我哥哥他们一伙。他们好像每人拿着一根什么,说是去钩毛蟹。我转过土堆,一看前方一望无际的是泥水汤汤,它们见到我,霎时威风起来,像以后我看到的《盗梦空间》里的马路大厦,被波塞冬一卷,它们突然立了起来,劈头向我压来,好像要把我压下来,再一卷,于是我就是一个鸡蛋打在薄饼上。但我知道波塞冬哪怕闲得玩睾丸小和尚也不会摊一张黄饼把我卷进去,做成人肉煎饼。但那时候,我就觉得整个天地都在全力以赴地追杀我,非要把我做成蛋饼,于是我就撒腿狂奔,即使那颗惊得狂跳的小心肝落在后面我也不顾了。
这就是海滩给我的死亡印象,所以即使现在,一说盐城海滩,我就像梦中被人从后面一刀捅得透心凉一样。
那时农场领导说我们靠海的几个连队所居之地得天独厚,就从大得像比利时的地图上划了一点给我们靠海的,说每家种几亩地,够吃就行了,这样可以省出精力去抓鱼,而且信誓旦旦说我们搞副业赚的钱,他们一分不要,那种慷慨豪爽,简直连耶稣见了都要申请再死一次。
其实我们靠海的几组,倒想像里边的连队,家家是国家正式工,拿着工资,分着鸡鸭和鸡鸭的蛋蛋,开着东方红,把本来能亩产两千斤的土沙杂交之地生生搞成亩产不到一千斤。即使土地像辛弃疾发牢骚要自发闹革命改变现状,那些连队的人也能有手段镇压下去,至于用了什么手段能让海边肥地阳痿成这样,连盐碱地都不如,那真的是一门学问。因为据我爸说,农场的地,就是撒一把种子不管不问,秋收也是万儿八斤的,他的话我知道很夸张,但我也理解,他说的是一种情绪,不可当真。
于是我们虽然是农场的人,是职工,但没有工资,因为他们说我们靠打鱼,赚得比他们多多了,这是对我们的优待。我们要上诉,他们就一脸很不高兴,说我们不知好歹,于是就不理我们了。
我们就只能靠海吃海了。可海边只有泥浆,泥浆里怎么会有活物呢?海滩只有毛蟹,毛蟹当时是喂农场猪的。据说猪吃了胃口大开:公猪吃了性欲旺盛,母猪吃了一窝要下二十几个猪仔,个个能长成肥猪。总之,即使是被阉了的公猪母猪,吃了帮不了性欲,但只要是有点小毛病,例如被蚊虫叮咬,肚子里有蛔虫,拉稀,甚至大病如发了猪瘟,只要吃毛蟹,都可包治。但要吃得多,最好是作为主粮,而糠啊草料啊米面呀,要少点,顶多点缀一下就行了。
这就是农场这帮领导的聪明所在。他们少了工资福利负担,又有一群劳力全心全意为猪负责,简直完美到爆。
于是我的祖父,父亲,哥哥,都拼命地为猪奋斗,但价格控制权在厂里,所以即使海神可怜点,也只能像多收了三五斗的农民兄弟,但叶老写的是旧中国呀,现在是新中国,人民内部矛盾不带这样处理的。
于是我的家人,触目所见的邻居也是,在赚大钱过好日子面前,就像阳痿的病人,面对裸体的绝代佳人,明知道摆弄无用,哪怕挖空心思,可还是尽力而为。
还有一件事让场里的领导梦里都奸笑:靠海的几个连队,计划生育一点不操心。就说我爸我妈,生了两个带把的后,就想生一个女儿,以备养老。可是很多个晚上,他们在房里不管怎么折腾,有几次,他们还在讨论,我爸说这一次明明插得很深,怎么又流出来了,我妈就说可能人老了,不吸收了。我当时不懂,我哥却抱着我的腿一边撞他像胡萝卜一样的小和尚,一边在笑,我就任凭他摆布我的腿,因为反正不疼,而且很暖和,尽一下兄弟之情,以作他白天带我四处野的补偿,这多合算呀。
那时,好像我们农场,因为地广人稀,外边的世界是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娃,而我们可以生两个。但我们靠海的几个连队,好像被农场领导派打农药的飞机喷了病毒,感染的男女,即使性欲旺盛,精子和卵子个个像齐天大圣上蹿下跳,也只能最多生两个,想生第三个,病毒就会发作,如那金箍一般,套在每个精子卵子上,如果谁想造反,就往死里紧,直到紧断为止。
可是其他的连队,生孩子就像老天下冰雹一样。这让农场的领导个个犯心绞痛。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被整的海边连队那么乖,而被宠爱的其他连队怎么这么叛逆。其实很简单,温饱思淫欲罢了。
但领导们就是觉得里边的连队在故意捣乱,是白眼狼。可错不在他们身上,错在靠海的连队,他们也在日夜捣乱,但没有成果。你想,海边的人,男的整天考虑去抓蟹,女的整天考虑男人回家后问今天抓到多少蟹还是今天赚了多少钱。他们的生活一切都跟毛蟹有关,估计做爱做到一半的时候,也会突然停下来探讨关于毛蟹的问题,而散步呀,看书呀,跳舞呀,看人家小媳妇呀,看人家小媳妇晒的性感的内衣内裤呀,看黄色录像呀,打情骂俏勾勾搭搭呀,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屋顶看什么都不想看累了就眯上眼沉沉睡去呀,大鱼大肉吃腻了就去研究菜谱呀,下午三点钟连队大院男人打篮球呀,女人就在职工之家磕瓜子,喝水,八卦着谁家又怀了逃出去了连队指导员领着民兵去南边抓人去了呀,统统与海边的人无关。
至于那些女人,她们还一边说一边透过窗玻璃射向院中打篮球的男人,意淫着和那几个高大迅捷,浑身肌肉像被涂了古埃及蜂蜜,只穿短裤和背心的猛男接吻拥抱做爱。如果光线配合,她们还可以隐约看到他们的小和尚在裤裆里一甩一甩的倩影。而那些男人也知道屋里有很多假正经的小媳妇在看他们的雄姿,于是他们为了让体内的空气流通更快,让血管里的氧气剂量充足,从而身手更快更硬,就脱了背心,也想让那些小媳妇看得更撩心,好勾搭起来更容易,诸如这些,海边的人就像海对面是日本九州岛一样一无所知。
生殖很奇妙,我工作后就碰到一对夫妻。结婚几年都没有孩子,弄得大家在他俩面前不敢谈跟孩子相关的一切话题,当然人家没有像阿Q一样明令禁止,但我们都是教师,这点眼色没有早就给学生灭了。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他们离婚了。可能他俩在家除了吃饭就是造孩子,造不出就互相开玩笑说对方有问题,开着开着就怀疑起来,老是怀疑就真的相信了,相信了就开始埋怨,就开始争吵,争吵的过程中,两人就把这几年忍受的别人认为自己性无能的羞辱折换成满清十大酷刑用在对方身上,但俩人空手无凭,检查又没有结果,为了证明对方错了,只能各找一个看起来正常的异性不戴套性交,但这是违法的,且没有几个人心甘情愿被他们用来做证明题,于是只有离婚了。可能两人还约定,证明有了结果,两人再各自离婚,从新聚首,这法律上是允许的。这样就不必冒着离过婚的恶名苟活在老师学生中间了。
他们各自组成家庭一年后,乖乖,纷纷有了孩子,我都去吃了喜酒,害我又花了两份钱,我的同事跟我感觉一样,觉得他们真是爱折腾,这天底下没孩子的人多了,我们想没孩子做丁克还办不到呢。
你说生殖神不神奇?后来我因为跟老丈人约好跟他独生女儿生两个娃,大娃姓我的,二娃姓她的,结果我才知道这问题很严重,当时还不由自主说不懂科学真可怕的金句。
当时我跟我老婆说像我这样的身板,就生两个,太屈才了。我刚想吹下去,马上就想到我是从那个最多生两个娃的旮旯里冒出来的,心就凉了,声音突然就没了元气,我老婆好像很愿意听我说这些跟生娃有关的话题,但我接下来却跟她讨论国庆去哪玩,她鼻孔里呼出一股热气,好想看出了我的内伤,惊得我头发直竖。
果然,生了第一个娃,第二个就后会无期了。惹得我那个老封建岳父疑心我耍滑头,不尽力,总是旁敲侧击说:“多喝点你妈炖的鸡汤,养胃的。”对他女儿就直接开炮:“你妈辛辛苦苦熬的银耳红枣汤,你为什么不喝?我们年纪都大了,能帮你们带孩子也没几年了。”听到这些话,她女儿就想发飙,但又无从说起,只得晚上命令我的小和尚替她争气点,害得我恐惧黑夜的到来。
这样又隔了两年,最后只能互相嘲笑着说我们也有这一天呀去医院问诊。当时是一个像杨绛一样慈祥的老太太坐诊,我俩本来就没抱希望,所以对于医生是谁无所谓。她叫我俩去检查,检查完,她看着纸片,越看越好像忍不住要笑,但她没笑,其实笑出来我们也不见怪的,因为我俩过来就是体验生活,接下来我们的正事是去美罗把她看了近一年的小熊呢子大衣买下来。
她说你们俩都没毛病,只是心理太紧张,你们这样紧张,精子和卵子也会紧张的,她说完冲我们调皮地笑笑,啊,她笑得真美,我当时想,我到了她这个年纪,一定也要像她这样笑。她又说,放松点,不是有一句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她的话在我听来,就好像每次大考前我总要跟学生说考试不要紧张一样,其实我说的时候,只是感觉在大考之前我有说这句话的义务,至于有没有用,我哪知道。反正我觉得,当时我念高中的时候,每次考试前,老师说的,我做了老师后,都忘了。你想,如果起作用的话,我会忘吗?
但问诊后我还是有点失望,就像做了那么多次性爱,还是一无所获一样。几天后,岳父说,他觉得算了,一个孩子也蛮好的。我立刻得到大赦,心里发誓以后要加倍孝顺他。
大概两个月后,我的老婆就怀孕了。
你不得不相信,放松休闲想入非非意外的刺激对于精子和卵子结合的心情有多重要。而我们连队没有这样的条件,所以男人纷纷成了阳痿。
父亲为了不让我重蹈覆辙,就拿着我哥放羊的鞭子鼓励我拼命读书。但我拼命读书,不是因为他的鼓励,而是一个夏天早晨我的第一次手淫。
那天早上下着大雨,我妈可能夜里又和我爸折腾了,就在里屋有气无力地对我俩说饿的话筐里有饼自己剥一块加个蛋拔两根葱煮饼吃。我和我哥一点不饿,就躺着。我估计我哥跟我一样,正在玩小和尚,但我玩着玩着,舒服着更舒服着舒服到爆的时候,我大叫一声,就死了过去,我知道我的小和尚断了,而我必定终身残废。
从那以后,我就常常用余光去偷窥人家小媳妇挂在尼龙绳上的内衣内裤,甚至有一天,我看四下无人,偷了小大冲媳妇的一个胸罩。
我常常听到大人们说这里招了邪,女人顶多怀两胎,可能是得罪了海里的妖怪。当时我刚刚听到阳痿这个词,就像我以后到南京读大学在宿舍里第一次看A片一样惊心而发狂,我理所当然地想,女人不行,那就是阴痿了。我当时想,天啦,我们这个地方的女人,哪怕就像小三冲老婆那样骚的女人,生了两个,就阴痿了,这多可怕呀,要活在这个地方,我这么强的性欲,那可咋办呀。于是,我就暗下决心,要拼命努力,考出去,走一条不同于父母小大冲他们的新路。因为那时候我觉得,所谓人生,就是吃和睡罢了,就是现在,我也这样认为的。
我老婆怀孕以后,我就跟她分床睡,我跟她解释,我说她魅力无穷,我跟她还睡在一起,再怎么控制,哪怕为了小孩,我也控制不了。她说我又不是畜生,会控制得了的,还说我是不是外边有人了,我怕她再说一些话诬陷我,就投降。但那天晚上,我还是没能控制得了,她也是,其实我和她怕生孩子的关键,是怕那段时间不能干年轻的身体应该干的事情。
那晚的结果,是她出血,请假在家养胎,我很有经验地收拾铺盖,去和读六年级的大儿子挤。我跟我老婆说,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是可以控制老大手淫的次数。我当时十分肯定他已经会手淫了,因为他爸我五年级就开始了。而且这个家伙,家里饭食那么好,顿顿鸡鱼肉蛋,我们家两个现役两个退役,加在一起四个做老师的工资,感觉除了买了一套房,就统统花在饭菜上了,他也来者不拒,有时还一手一个鸡腿,左右开弓,但还是瘦得跟太平猴魁一样。每次他洗澡,正两手竖起脱衣服的时候,我就会看到他那两块无肉的排骨几乎要撑破黄皮四分五裂。这说明什么?要不是他吸鸦片了,要不就是纵欲过度。
我老婆觉得这是意外的收获,她那恍然大悟的高兴劲,仿佛她的大儿子因为跟我睡就体格正常起来一样。
不过我知道,他身体清瘦,可能是基因的问题,因为我和他的伯伯即使现在也是瘦得符合苏州人对苏北农村的印象,就像我们对南苏丹朋友的一样。当然也可能是纵欲过度,但在得知我要搬过去跟他睡时,他觉得无所谓,如果会影响他纵欲,他这个暴脾气,肯定会涕泗横流,死给我看的。所以他会手淫,可能是高看他了。
和妻子分床睡的这段时间,我们长洲区的教育局下了一道谕旨,说根据上级精神,全区教师高级职称从此要限制。怎么个限制呢?就是全区教师高级职称比例不超过百分之四十。天啦,这样一算,我供职的这所高级教师如云的四星级高中,高级职称只有八个指标了,加上每年退休补进的,也寥寥呀。校长开会通报这个消息时,好像非常得意。这不怪他,因为我如果是校长,可能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跳起来,赶忙在门把手上挂个“军事重地,擅闯枪毙”的牌牌,然后门一关,陷在咖啡色沙发里,踢掉紧脚的皮鞋,把双腿搁在桌上的红头文件上,笑得咳嗽不止。
为什么?你想,就剩八个指标呀!我会运作一下,让几个托儿撕心裂肺地叫唤把八个分成四份,这样每年两个指标,我就可以把这帮牛逼哄哄的龟孙子一级老师玩得死去活来,看谁再敢不围绕以我为核心的校中央,亦步亦趋,默默耕耘,为把我校建设成为江南名校,呕心沥血,有苦说不出。
我读大学的时候,父亲一天打我宿舍电话,他说:“二万,之前跟你提的我们告状的事,终于省里下来人查了,还找我和你哥去谈话。结果,总场的那几个都被逮了,好像现在农场改成了什么股份制。还有那些狗日的,下岗了好多,现在跟我们一起下海,他们又不会,那怂样笑死人了。”那时,我一直看着表,我恨我接他的电话,因为女朋友已经在楼下等我了。我这人一直很不自信,总是临事的时候,觉得牙齿上有残羹冷炙,觉得头发有一撮翘起来了,觉得皮夹没带,觉得皮夹里钞票不够,觉得电热水壶坏了即使在烧也不叫,诸如此类,都要让我耗时良久,有时即使关了门,到了二楼,我还是会怀疑刚才我没有锁门,于是又奔上五楼。这样无数次后,女友就不让我碰了,除非我发誓永远是我等她。
但我又不好让他闭嘴,因为我是他精子的产物,而且现在还用着他的钱,有陪他说话的义务,于是我说:“那么多人去下海抓毛蟹,你和我哥赚的就少了呀。”言下之意是我的爱情经费是不是要打折。父亲听了好像听了一个大笑话,竟然堵得喘不过气来说:“二万,你知道吗,现在上海广东的人每天来收我们的毛蟹,看他们的样子,我估计毛蟹能治人的病,癌症都能治。你想,猪都能治呀。现在虽然毛蟹比以前少了,但价格却是以前的好几倍,现在农场的的猪,再也吃不起毛蟹了,但好像这帮新上台的也不让猪吃了,说以前的是迷信,屌用没有,还浪费钱。”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的学马列的女朋友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书,且不用签字。其实我早就想休了她,因为跟她在一起,我渐渐觉得她浑身总是冒出一股死尸的腐臭味。其实就是有一天高温她和同学去什么地方疯了一天,回来后又没有洗澡换衣服,又可能是受了什么性刺激,总之,见到我就浑身馊味又张开翅膀,我以后见到她,小和尚就不顶我的拉链了。
我问他,这种现象我们连队里多不多,我爸说多得去了,不就是罚钱吗。我又问里边的连队呢,他就又忍不住发笑,说那帮王八蛋现在连饭都吃不上,还生孩子呢,生个屌。
得知高级职称的指标统共只有八个且果真每年只兑现两个,以可持续发展的权威消息后,我见到什么硬物都想踢上去,而对于软的,例如鸡鸭猫狗蚂蚁甲虫等,我更是毫不客气,就连天上飞的麻雀,我都因为不能踢一脚而大发雷霆大喊大叫,以前我不是这样的。我数学还好,好到只能上中文系。我算了一下,我一级刚满五年,本来明年就可以评高级了。之前有时老毛病犯了,我还会站在凳子上,一把抓起橱顶上一个超市的红袋子,惊得灰尘就像被捉奸在床狗男女一样。我把里面的东西一下子倾倒在地板上,其实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三份发表的论文,一个区级荣誉证书。这些可是我这五年里忍受酷刑换来的。因为我弄这些,纯粹是为评高级职称,就像不爱开车的司机整天活蹦乱跳地开车一样。按照往年经验,有这些再加年头就够了,也就是说,我不出意外,明年就可以混上高级了。
可是,意外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出现了,而且一视同仁,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早在我写第一篇论文的时候,我就跟我老婆说:“这一个礼拜我要写论文,我们就不那个了。”她也是老师,幼儿园老师,去年刚把职称的事一劳永逸地干掉,所以也知道写论文的辛苦,说正事要紧,感动得我发誓写完后用小和尚好好地补偿她。可是一个星期后,我往事重提时,小和尚就像怕见鲁迅的水生,贴在闰土背后。不管我怎么哄,它就是窝囊地阳痿着,最后我只能把它拖出来,可还是没用。好像过了好几个星期,它才恢复正常。我老婆就像王夫人看着好了的宝玉一样,摩挲着我的小和尚,对我说:“要不以后一年写一篇吧,反正不是五年后才评吗。”她的意思我懂。
所以后来的两篇论文,写之前,我和老婆都是非常高效地过夫妻生活,就像现在有一句话叫什么“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一样。第三篇论文写完后,我的阳痿病好像持续了好几个月,最后还是老婆有办法,她去淘宝上搞了好几套情趣内衣,我的小和尚才肯像周幽王放了烽火才肯笑的褒姒一样。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老婆,因为作为一个人民教师能这样做,她也真的豁出去了。
第四年,为了能评上一个区级荣誉,例如区优秀教育工作者,区优秀班主任等,我第一次向学校申请做班主任。因为在我们学校,可能其他很多学校也是这样,做班主任的获得荣誉要容易点。但这十年来,即使我是校长,我也知道班主任他妈的真是太烦太累太容易使人阳痿了。可是,为了一劳永逸,为了能一生只是吃和睡,不被打扰,我跟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死去活来的自己说:“不是有一句话叫作没做过班主任的老师不是一个真正的老师吗?”其实我是想说:没做过爱的男人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我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一句王八蛋的话,所以他哭得更凶了,他还说艹我妈,吓得我急中生智说“你背后有人”就刺溜一下逃走了。因为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说服它,还有被他说服的危险。这也不能怪他,因为我这样一个性格的人,真的不适合做班主任。
我那时好像很不听话,例如学校叫我写演讲稿,写学生参加演出的剧本,写标语,写四星复评材料等,我都说我不会写就匆匆走了,好像我要马上去上课。弄得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说服我哪怕采用恐吓的手段的助理呀主任呀甚至校长,都愣在那里,他们就像一个空有绝世武功却无敌手的武僧最后十分迷茫老天干吗生他且让他有这样的本领一样。我猜想我走了以后,他们先是一愣,或者二楞,然后就是勃然大怒,发誓要利用一切可能给我小鞋穿,直到我走不下去摇尾乞怜。
这其实也不怪我,我们学校那么多老师,且积极要求写这写那,几乎无所不能,干吗找我呢?而且我自己知道,我是能写,但是我只会写艹你妈呀这些不上档次的下流文字,而你们要的是经过全校师生员工的奋发努力,我校各项工作再上新台阶云云,如果我答应了你们,是害了学校,到时追究下来,我是无所谓的,可你们呢?
有时我就是搞不懂,他们为何在写稿子这件事上这么难缠。后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作了一个赌局,下了好大的注,赌谁能让我答应写篇稿子,因为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已经超越了写稿本身,写稿变成了一件事关人类尊严的巨事,而我就成了他们眼中打死也驯不服的畜生。其实我知道,就是我答应写,也写了,他们还是会枪毙掉我的稿子,另请他人的。所以,我执着地跟他们作战,得罪他们,也得罪同事,因为同事们觉得我要价太高了,好像全校只有我一个人会写一样,无形中衬托出他们的无能。其实同事们想错了,我这样做是为他们好。
我把申请书递上去,下定决心,从这一刻起,做个关心稿子的人,听话,写稿,周游领导间,我有一个愿望:讨得领导原谅,第二年做班主任。
可是几天后,我盯着一个陌生的电话看,觉得这个号码他妈的最后四个数字好屌呀,估计是广告,正要掐灭时,从门外进来的年级组长瞟了我手机一眼,说你接呀,是德育处王主任的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下个学期,我做了班主任。办公室的同事们像来俊臣一伙,凶恶地逼问我是不是送礼了。以他们的智商推断,除了送礼,傻逼兮兮的我绝无可能做很多人争着做但有一些不能如愿的班主任,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我知道我没有去送礼,不过,我没有辩解。
做了班主任,我知道只是开始,重要的是要做好,这样明年才能去争取区级荣誉。于是,我天不亮第一个到教室,课间找学生辅导谈心,中午站在讲台前虎视眈眈,上晚自习,值班任课老师在里面,我就站在外面,透过玻璃观察学生的一举一动。每门成绩出来,不管大小考,我都在学生面前暴跳如雷,唾沫乱飞。每逢节假日,我要通过家校路路通早中晚各发一条短信给家长,督促他们看死自己的悖逆儿女。
在得知我可以做班主任的消息后,我老婆正在保胎,她很是兴奋,好像看到了我手持红色高级教师资格证书天真烂漫地向她跑来,身后桃花纷飞。我们当时约定,评上高级后,先周游雄鸡,再周游球球。
可是,翻过年,保胎保了几个月,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了,医生说小孩胎心已经停了。我和老婆还好,就是想死而已,但我的岳父岳母就受不了了。他们一天到晚神神叨叨,说什么没有去灵隐寺烧香呀,说老祖宗在地下缺吃少穿呀,说家里有脏东西呀等等,完全是神经错乱的典型症状。
我和老婆知道这种情况下,只有行动才能破除迷信,使他们元神归位。于是在老婆身体堪堪允许后,我俩就大义凛然地准备性交起来,希望争分夺秒,造人成功。但是,我不知怎么搞的,小和尚又不高兴了,且无论我怎么烧烽火,老婆怎么挑情趣内衣,他就是烂泥一坨,呼呼沉睡,像那个丢了玉的宝二爷。
老婆安慰我说,可能是班主任太累了,等六月底各大奖项颁布时弄一个下来,就辞掉它。她的言下之意是我阳痿纯粹是因为当了班主任,但愿她说的是吧。
学期结束,我还真的捞到一个区优秀班主任的头衔。于是办公室的同事们又像来俊臣一伙,凶恶地逼问我是不是送礼了。但我知道我没有去送礼,不过,我还是没有辩解。最后,同事们只能说傻逼有傻福来解释我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按照路线图,我跟学校说我老婆流产,小孩子没保住,大人也差点没保住,两个老人伤心过度眼看也要住院,大孩子正上六年级,学习需要人督促,我说着说着,就要嚎啕大哭。他们也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更知道我这个人表演功夫差到极点或者我根本不愿意表演,于是恩准我辞了班主任,虽然心里骂自己是傻逼,因为他们把烫金的区优秀班主任证书给了我,而我拿了就这样在老天的帮助下不可逆转地辞掉了这一职务。
我一下子又有了很多时间陪卧床休养的老婆了。我安慰她说,万幸的是,明年可以评高级职称了,现在我又不做班主任,阳痿估计很快就会好的,好了后,想生多少个不成呀。老婆听到我说的,阴阴的脸上神采飞扬,我也是。
可是现在,学校高级职称每年只有两个名额,这千真万确。如果要争取一个,那就得听很多人的话,做很多很多的事,我怕了,我不想再阳痿了,我和我老婆还有几年可以尽情地享受鱼水之欢呢?我老婆问我一辈子做一级教师会不会后悔,我说只要你没意见我就不后悔。她说一点意见都没有。就在她说一点意见都没有的时候,我的小和尚动了动,好像要醒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