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宇:明天早上七点四十,会有一辆白色商务车在清真大寺门口接我们,司机叫拉芳。
我:拉芳?你确定司机叫拉芳?
浩宇:嗯,拉芳,是个藏族人。
我:唔,藏族人的名字真特别,应该是个男人吧,竟然叫芳,而且怎么感觉好耳熟。
浩宇:爱生活,爱拉芳。
我:对哦,拉芳!
拉萨的天亮的可真晚,八月份的清晨也要七点才擦亮。我和浩宇掩了梵世客栈画着藏式图案的木门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半。急匆匆拉着箱子赶到清真大寺的时候,却不见约好的白色商务车。浩宇开始打电话给司机拉芳:
“喂,您是司机拉芳吗?您在哪?嗯?您说什么?呃……您能用普通话吗?不好意思听不懂。唔……哦……好吧……听不太懂……能用微信吗?打字的话我能看懂。啊,什么?说什么?我们往前走?哦哦哦,哦,好,往前走是吧,好”。
我在旁边听着都快急出汗了,等他挂了电话,就急着问,“怎么了?司机不会说普通话?”
浩宇答我,“大概说的是普通话吧,太不标准了,一句听不懂,大概知道了三个字,往前走,看看前面那个路口停的车,或许就是那个,过去看看。”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连蒙带猜的,还真就找到了车。上车之前,浩宇特意确认,是拉芳司机是吧?面庞淳厚体格敦实的司机点点头,然后招手示意我们上车。车上已经坐了四五个人了,我们上车后,司机下车去把我们的行李安放好,然后开车启程了。
车开出没多远,我就犯困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拉芳嘴里念念有词。吐字很快,音调忽高忽低,却说不上是抑扬顿挫,没那么悦耳,更像背书,虽然完全听不懂在念什么,但能感觉到一直没有要停的意思,难道是在念经?像穆斯林早晚要做祷告一样?我睁开眼,看到司机握着方向盘摇头晃脑地,厚厚的嘴唇快速震动着。拉芳知不知道经文的含义呢?他念的是藏语还是梵语呢?又是谁教会他念经的呢?难道他小时候也被送到寺院里去当过喇嘛?我满脑子全是问题,不过却没有求证。
车又开了十几分钟,在另一个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念经也停了下来。拉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普通话说的藏语味道着实浓厚,难怪基本只能听懂普通话的浩宇费了吃奶的劲才听懂了三个字,往前走。
等了几分钟,从酒店里出来五个大学生模样的孩子,听口音像是四川人,两个女孩子被安排在副驾,三个男孩子坐在后面。人齐了,行李都装好,拉芳准备开车出发了,回头问一句,“你们有没有人需要氧气?都不需要吧应该。”
大家七嘴八舌,“需要啊,不是团里包了氧气嘛?没有氧气怎么行呢?万一高反了怎么好呢?花了钱的呀”
拉芳有点不开心,“有谁需要吗?应该都不用的吧?每个人都要?”大家都点头,拉芳只好无奈地下车去把寄存在酒店的便携氧气瓶一个个抱上车,发给每个人,一边发一边说,不要使劲吸,慢慢适应,实在不行到了五千米再吸。
发完了氧气瓶,再次准备启程,又有人问,“我们团里包的便携睡袋带了吗?不是说在纳木错要用睡袋?”
拉芳说,“没有那么冷,睡袋用不上的,不用带了。”结果大家一致要求带,所以拉芳只好无奈地下车去把睡袋都运了上来。
大概只有敦实的身体才能抵御青藏高原的气候,又大概是因为藏餐热量颇高,也或许因为做司机要久坐不能运动,拉桑的腰围看起来像是有三尺五的样子。他像个笨重的浣熊一样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一切都安顿好了。上了车,重重的关好车门,舒了一口气,把车发动了。而他高频震动的嘴唇和声带也随之像马达一样重新发动了。
我们这一天的行程是雅鲁藏布江、羊卓雍错、卡若拉冰川、江孜抗英纪念碑、日喀则,路途算得上遥远。从拉萨市区开出来,车窗外面的景致渐渐没有了市郊的感觉,自然景致多了起来。经过了一座高架桥,拉芳说,“看,拉萨河,拉萨河大桥,前面汇入雅鲁藏布江了。”导游拉芳上线了。
要去看羊卓雍错,需要开车沿着盘山公路一直从海拔三千多米爬到五千米以上。拉芳不停地说,高反没那么可怕,你不要去想它,不舒服的时候就调整一下,慢慢适应,千万不要去想他。就这样一路听他碎碎念地往上,真的就到五千米了。
拉芳和我们说,在景点遇到卖东西的人,不要看也不要问,问了不买人家会生气。可每次到了景点,我们去观景,他就站在摊位前把玩着人家的货物,蜜蜡石头什么的,挪不动步。等我们都上了车,喊他回来,他才慢慢走过来,有时候手里还拿着淘来的宝。我以为像这样的景点卖的多半是宰人的假货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买。
在公路边停车让大家去上收费公厕的时候,拉芳还买了收厕所费兼职卖特产的藏族同胞的牦牛奶干。那东西像是用棉线穿着的一节节蜡烛一般,他买了上车之后特别热情地分给车上的人每人一块,嘴里不停地说,好吃!特别好吃!快吃!大家都不好意思拒绝,纷纷品尝起来。我也咬了一口,啊,真的是太膻了,赶紧把嘴里的一小口也吐了出来。大家都和我反应差不多,表情痛苦。只有拉芳一个人,在前面吃的津津有味,啧啧赞叹,啊,真好吃啊。我们满车人都满脸黑线。
过了羊湖吃过午饭就基本上一路开车,路过冰川路过纪念碑都是走马观花,基本上要一直开六七个小时才能到日喀则,全天下来大概走了十二个小时。第一天的行程结束的时候,大家都累的要命了。
晚餐的时候我们都进了包厢,结果拉芳不见了,大概在找停车位吧。我们都饿的要命,等不到拉芳就喊服务员进来了。服务员问,你们的导游叫什么名字?副驾姑娘说,叫拉桑!我们的司机叫拉桑,导游也是拉桑。
人家原来叫拉桑啊!我顿时笑的止不住,不停的拍着浩宇的手说,拉桑啊,不是拉芳啊,叫了人家一天拉芳,啊哈哈哈。
第二天,我们的司机叫拉桑,对拉桑就是拉芳。
照旧是早起车子一启动,念经同时启动。我一边听着含糊不知所云的藏经,一边透过窗户看着扎实伦布寺外的街景,看虔诚的藏民在寺院外转经。车里渐渐弥漫起一股藏香的味道,起初我以为是寺院外的香炉的作用,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拉桑念经的时候在焚香。拉桑说,先去加个油吧,然后车就驶进了加油站,香都没有灭。我忐忑的在车上坐着,终于等到拉桑慢悠悠加完了油,慢悠悠把车开出加油站,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是因为藏民们真的是能歌善舞,还是拉桑想在副驾小姑娘面前表现一把,时不时的,拉桑会哼唱起藏语歌。车上的人大概都沉浸在窗外的蓝天白云或者碧水青山或者油菜花田之间,基本没有对他的歌声做出什么反应,所以,他总是唱几句就作罢了。
不过第二天拉桑和我们大家的关系都更加融洽了。出发没多久就买了一颗大西瓜,预备着中午热的时候分给大家吃。他和副驾姑娘们的交流也多了很多,有时候聊的甚欢,拉桑竟会高兴地发出奇怪的像动物一般的叫声,甚至有时候手舞足蹈起来。每到这时候,副驾姑娘们就异口同声地大声提醒,请把手放在方向盘上,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我们这一天几乎都是在路上,从日喀则开将近十二个小时的车才能到纳木错。途中经过大片大片的牧场,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牦牛和羔羊在草场上闲逛,偶尔还看到藏民在牧场边围成一圈坐着,有些甚至闲坐在半山腰上围坐着。起初我以为他们大概是在野餐。可似乎除了水杯之外也没有见到太多野餐要用的炊具吃食,难不成在这蓝天白云碧草间坐着吹风是西藏人民休闲的方式之一?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在放牧吧,牧民们把生灵带到水草丰茂的地方,让天地滋养它们,而自己围坐着聊天歌唱,被欢乐滋养。
午饭过后没走多久,我们在续迈的一个牧场停了下来。这里不仅有牦牛,还的奶牛,还有一条冒着热气的河穿过牧场。拉桑建议我们在牧场里逛逛,泡泡温泉水,看看牛羊。很多人在温泉水里泡脚,我想不通为什么也有人在这水里刷锅刷碗。拉桑在泡脚,他不停地赞叹舒服啊,后来就在水里载歌载舞起来。藏族同胞能歌善舞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牧场主的小孩是几个小脸红红皮肤黝黑的藏族小娃,看到我们还主动打招呼说你好,他们在水里用手捧鱼,然后还热情的捧到我俩面前给我们看。看我们在犹豫怎么踩着石头过河,纷纷蹦跳着演示给我们看。我们离开的时候,还不停地和我们挥手告别。
离开牧场之后,没开多久我们又在一片粉色小花开满地的草场停了下来。我太爱这片花了,在这里不停的拍照,后来拉桑都主动过来帮我和浩宇拍合影,还不住赞叹,美啊,美啊,后来还用自己的手机给我们拍了几张。
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到纳木错,离开了满地花开的草场,车就一路没再停过了。在这边公路上,人和车都极少,偶尔能看到朝圣的藏民在公路边磕长头,额头沾了灰,衣服都有些破烂了,手上套了木片,一步一拜,完全不被周围的环境打扰。有时是男人只身一人,还有时是妇女老人和小孩一起。难以想象妇人抱着小孩一路磕长头,白天和黑夜都在路上,要有多艰辛。我也不知道,他们这样艰辛,都是为了什么?
傍晚车终于开到纳木错,拉桑去买票的时候,门口售票的一群藏族男人围住我们的车,不停的探头探脑的往车里看,我们车上有好几个姑娘。年纪大一点男人眼睛直勾勾地一直盯着看,年轻一点的还有点腼腆地和副驾的姑娘们搭讪,问她俩叫什么名字。还不住地赞叹,长得真好看。有的人每个窗口都要颇认真地看几分钟,然后再换下一个窗口看,仿佛在博物馆里看一个一个展台上陈列的展品一般。有个男孩子一直站在我窗口看,最后我都被看的有点尴尬地笑起来了,他也笑起来,黢黑的脸上露出白白的牙齿。这种认真围观美女的方式在平时是绝对不会遇到的,但在西藏这样直爽的地方却似乎很正常,毫无冒犯之意。当我们的车离开的时候,他们都站在路旁,目送我们走了好远好远。
不知道围着我们的车看姑娘的藏族男人们都叫什么?不知道牧场主的孩子们有没有学上?不知道那些围坐在牧场边欢笑的人们在聊什么?不知道在公路上拿着手串或者是牦牛奶干拦车售卖的藏民们能挣多少钱?不知道在偏僻的国道上磕着长头前行的人要去何方?
这些和拉桑一样淳朴善良的人们,在这片神秘迷人而又空气稀薄的高原上,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乐观而顽强、虔诚而善良地生活着,载歌,载舞,平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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