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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老妈的二三事

聊聊老妈的二三事

作者: 梅柳影 | 来源:发表于2020-04-24 22:44 被阅读0次

    除了耳朵有点背,看小字要拿放大镜,我就不觉得妈还有哪点像75岁的老人。

    妈的日记本堆在写字台旁边,高高的一摞。有一次,悄悄的翻了几页,字迹密密麻麻,字体是我一直写不出来的小行草。妈年轻时,为了描测绘图,还练了好一阵仿宋体,有家印刷厂直接就用她的字在信封上印单位名。

    妈说写日记防老年痴呆。于是,她年轻时就养成的这个习惯,得以发扬光大,进而还影响了我爸,他也捡起了这个多年前的爱好。每天的某个时候,屋里会悄无声息的,两人在各自的房间里奋笔疾书,偶尔还错过了饭点,妈就提议:“下面条吧。”

    日记里写了什么,不得而知,看他们自得其乐的样子,一定在日记里找到了什么让人很舒心很安宁的东西。

    “得到”的创始人罗振宇,天天贩卖他的《终生学习》,我想我妈早就做到了。除了写日记,她还很爱看书,甚至影印版的好书,拿着放大镜也要读下去。那天无意中说起有人送了我一套《南渡北归》,她一听就“哎呀”一声,眼睛放光:“我早就喜欢这套书了,怎么你那儿有?”像个时时在觅书的书虫发现了善本。听到我说:“转送给你吧。”她一改平日里“不要不要,我们什么都不缺”的态度,马上和我约时间:“明后天能再辛苦一趟吗?能拿过来吗?”回我妈那儿,开车要40分钟,见她像个急切想得到礼物的孩子似的,我怎么能不答应呢?

    爱看书写点东西,往往还憧憬浪漫追求情调,这样的人年轻时被人叫文青,我妈该是老文青了。只不过她和今日小文青动辄坐在某个后工业时代咖啡店里,犹豫着喝阿拉比卡还是罗布斯塔种的咖啡豆磨的咖啡不同,她就坐在自家阳台的藤椅上或卧室的落地窗前,插一瓶应时的鲜花,放在铺着桌布的小几上,一杯清茶、一盅果汁就很满足。“把家整理的清清爽爽的,坐在家里也是一种享受。”妈是享乐主义者,为了享受洁净优雅,她每天一大早就把房间的角角落落以及地板用抹布抹几遍。为了看一部好剧,她要慎重地准备好几道水果干果点心,以便精神胃口都很享受。

    对任何事情的满意度她喜欢用“舒服”这个词来表达,要达成这样的恬适,也一定要由她自己一手铺排而来。

    那天她跟着抖音上学做了一道菜清蒸“鸟巢”,用红萝卜丝、肉糜做“巢”,“巢”里再放颗鹌鹑蛋,蒸出来很有“巢”感。妈说:“怎么样,自制工艺菜很舒服吧。”我妈就是这样,随时都能抓出一点点小确信,变成她的“舒服”,好像人天生下来就是奔“舒服”而来的,而令人舒服的事又总是一抓一大把,把厨房的东西规理的很适宜,买了一盆双色茉莉,有点小想法又达成了,阳光难得的好,一周能见到我们一次,都能让她心满意足。

    当然她也常常想着能握一杯咖啡,和她最要好的老闺蜜聊上半天,但怕睡眠不好才作罢。那位老闺蜜曾告诉我妈:“我们要是会开车,能开车,早就自驾去西藏了。”那时她们都73岁,还经常相约去太古里吃新开的MealMUJI日式料理。老闺蜜没得高血压的时候,她们还偶尔喝点酒,碰碰高脚杯。想想人以群分,还真是的。

    自从妈在我们这儿连问带琢磨,终于学会了网购,家里就经常冒出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吃的为主,南海的红衫鱼、苏州的莼菜、荔浦的芋头······一看还都是原产地的,有点特色,大有把天南地北烩于一炉的感觉。这样下来,冰箱就显得捉襟见肘了。有一天回去,一台双开门冰箱赫然入目,妈说:“东西多了,必须换大的,网购的哦。”天,我都不敢轻易对大家伙在网上下单,怕后续保修有麻烦,我妈学以致用的速度和魄力让我惊讶了半天。

    妈喜欢旅行。年轻时搞水文地质钻深山老林,让她内心一直有点“野”。谁约她出去她都会欣然答应。上次她和几个亲戚去甘肃新疆,回来他们就告诉我:“你妈年龄最大,结果走的最快,我们都赶不上。爬鸣沙山看日出,大家还在半山腰喘气,她都爬到沙山顶了。她太适合出去玩了。”

    感觉妈就是一个玩乐主义者,总是玩得投入玩的尽兴,为了玩,会忘了年龄。

    不过在旅行中,暴露厚厚的年轮的事还是时有发生。因为她总在路途中怀旧。

    每次自驾出去,妈都很兴奋,然后,路旁的原野、远山、河沟就成了她怀旧的引子。她会从学校毕业刚参加工作讲起,到扛着勘测杆在川西的山路上奔走,为修建三线厂矿搞地质勘探,这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事。于是整个行程里,时间开始倒流,回到了上世纪50、60年代,车里回荡着我妈已经讲了几十遍的野外勘探故事。这些故事有哪个细节漏掉我都能帮她及时补上了。也许她最快乐的事就是拥有这样的双重时间,踏踏实实的活在今天也活在过去的经历中,如果还有人分享她的双重时间她就开心得不得了,所以我总是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地故作惊讶。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决定带他们一一重返以前工作过的地方。我妈非常赞同。

    汉旺东方电机厂因512地震受损惨烈而出名,它曾是国家重要的动力基地。我们出发的第一站就去了那儿,只因我妈曾悄悄告诉我,她和我爸就是在那儿开始恋爱的,那时他们一起勘测东电建厂的地层结构。

    “全变了,除了山形。”妈告诉我,“以前我们顺着山脊的小路去过中寺,下寺。最开始的一批测绘人员是住在上寺的庙里的,我们也住过,老鼠就在头顶窜来窜去,有人在半夜一伸手就在枕头边摸到一条蛇……”我想,在东电的废墟旁,大多数人的眼里只有地震,我妈还看到了这片废墟最开始的空旷,拔地而起的繁荣,现在的景异物非。“那是个艰苦的年代,单纯的血液在沸腾。我们栽下第一棵树,想象着很多年后的春天。”想不起是谁写的这几句诗,很适合我妈此时此刻的抚今思昔。

    而我记得的只是他们长期在野外工作,偶尔回一次外婆家来看我,也是匆匆忙忙。有一次妈终于回来了,带我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我胸前戴着一枚巨大的主席像章,把裙子扯得和脸一样耷拉着,但很快妈又走了。后来妈说她把这张照片一直放在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

    绵远河在城边流淌,远山墨痕,近山有深深浅浅的绿,真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也适合孕育爱情。我告诉妈:“其实,我也很喜欢这儿。”也许冥冥中我的生命也要拜这一方山水所赐。

    在去上寺的小路上,妈说:“其实你爸问题挺多,不过,想想他年轻的时候很积极还是很不错的。”妈又要开始讲她已讲过第N遍的怀旧故事了。我在一旁笑着,觉得有这些故事真好,妈可以在这些故事里一直年轻着,快乐着,健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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