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挤在地铁里晃晃悠悠,突然想家,想起我是个多么不称职的孩子。
在1988里,德善受了委屈,爸爸等在她回家的路口,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蛋糕,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爸爸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爸爸,原谅我。”
我很小就开始明白这个道理,大概是小学。
因为造句字写得难看反复重写直到被撕掉整本作业,或者因为方程题解不出来被骂太笨,如果不小心委屈哭了还要对墙罚站,也可能挨打。很多个这样的时刻,我心里都在老气横秋的叹气,清楚地知道这对年轻的父母究竟犯了哪些错误。
没关系呀,我心里悄悄想,慢慢来。那时候我为什么有那么多耐心呢。
现在有时候隔天才会回复家里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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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里和我爸的几次长谈。我们关了灯,背靠着风窗和一整夜,他抽烟,一人几罐酒。那时候不赶时间,慢慢地能说出那么多话来。
我听他讲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的故事,竟然真有着奇奇怪怪难以理解的恩怨,像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
我听他说他年幼失怙,一力照顾惊慌的母亲和失措的弟妹,他失去父亲的时候也只不到十八岁,但还是个能把前赤壁赋倒背的理科少年。
我听他讲过武侠和鬼怪,宇宙历史,打架,和兄弟结拜,我听他讲过理想,讲过梦,讲过他对人和事的见解,他是个天真的好人,是个很好的朋友。
当然也听过成年人生活的忍耐和痛苦,听他坦然地承认人生渐渐失去可能性,毫不留情。
这样的对话,多年里陪他变换过各种各样的视角,他讲述的时候语气从不沉重。可酒喝多了,心尖上也麻麻地泛起疼来。
和一个人相交的深浅,取决于你对他生命理解的深浅。这种理解,不因为你们生来是母女或者父子就格外容易。好的情谊从不存在效率、节省、顺便,它和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一样,需要拿时间来换,非常费力。时间就是感情世界的货币。
我知道这些,但我在渐渐地远离这两个人的生命。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们的信号断了又断,直到有天我将永远接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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