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铭记至深，不只是我读到这个句子的时候，相信为它说着的是至理，一种最真实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我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知道，甚至不必有太多人，只我一个人，我一天又一天回来四次地走，一个冬季过去，脚下确是延伸了一条道路的。

我脚下的一段路，藏身于荒草之间，尽管在我离去之后，它不复存在，一次次探寻都没有结果。

我相信，真相永远藏身其后，如同掩藏于荒草之下的小路，或者就像我对岁月的期盼，灯光一一熄灭，所有星星都眨累了眼睛，晨曦铺满天空，此时的万籁俱寂，我才一点点窥探一个人前行的踪迹，知晓其蛛丝马迹，也懂得一点生活与生命的秘密。

行路与赶早一样重要。为生命开启的，是许多的不确定，从前是，现在是，往后很长的时间，依旧是。变化是世界永恒的规律，变化左右了我们全部，我们受着变化的驱使，唯有做出了调整，勇敢地踏出脚步，道路延伸，命运的多舛就此而一点点改变。

“三味书屋”的“早”字，依旧刻写在角落里，同那张书桌一起面对了时光。

临近黄昏的雨，并不曾让它黯淡，相隔一堵墙，或者一扇敞开的门，一位老师正对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高声讲解：

“亲生病了，还要一面上学，一面帮着母亲料理家务呢，有一天，上学迟到，受到了寿镜吾老师的批评，他决定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迟到，一定要赶早，所以，在书桌上，他刻下了‘早’字。”

初夏的雨，正落得欢实，即使黄昏来临，也丝毫不能阻止横横斜斜的交织。进入梅雨季开始，夏雨持续地落，我去的时候，落了有半月之久，遇到的每个人说起雨来，都有一些无奈，但也满怀信心，“不几天就要结束了。”

远远地凝望，“早”字已经做出了复制，另一块立起的木板上，清晰可辨，想来是要让所有经过这间屋子的人看到，确实，我见到了，那一刻有一种感动，心底涌动了力量，让我想到了勇气与果敢，想到宿命与抗争。

我们的懵懂，一如夏雨的昏暗，路途艰辛，需要一些光，一些蔚蓝的引领，才能迈开了脚步，向远方走去。

开始于脚下的，是决裂，与懒惰、无知、狂妄的决裂，对自己充满期待，相信明天会好，于是痛下决心，告别延宕与无知，用每一天的努力，为自己刻写出一条路来。

踏入故居的时候，我有一种朝圣的感觉，尽管最初成行没有做出这样的安排，终究我还是来了，在我对自己有所期待三十个春秋之后，我一步步赶到。

这一程路，觉得够远了，但是，当我凝望书桌，凝望曾经让一个灵魂寄身之地，凝望以“早”为刻写的起点，我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岁月倥偬，我一任时光成流水，一任自己飘荡成雨滴而或落叶，时光凋零成无法捡拾的旧梦，我在旧梦里化释成尘。

所有的道路，是要有一个起点的，所有的跋涉，也需要一个开始。为“早”开启的，既是生命的顽强，更是一个时代的荣光。总有一些灵魂，穿越时间，同在时光以灿亮与荣光。

踏着青石板的老街，我相信自己是走进旧时光里去的，我相信有一种灵魂的交织，我心中不仅拥有了“早”，也拥有了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

“地上本没有路，一个人不住地走下去，也便有了路。”

我写给自己，关于路，也关于一种人生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