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生会的时候,他是我部门一个得力的部员,把部门活动“学子讲坛”办得有声有色,待人接物方面尽管有些拘谨但也算彬彬有礼,博得一众“老干部”的青睐。之后我升上高三,他便顺理承章继位成为部长,一次兴起还做起了主讲人,讲他最喜欢的大唐故事,为此我翘了节自习去听。讲座最后很成功,他也在一众学妹前圈了波粉,临走前我把他从粉丝圈儿里扒出来,跟他婆婆妈妈地交待了继续努力好好干把部门发扬光大之类的话,他笑着很肯定的向我保证叫我放心,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高三一年,我们除了在校园偶遇时彼此热络地招呼一下外,再无过多联系。我刷题背书间隙偶尔抬头,看到公告栏张贴出来新一期“学子讲坛”宣传海报,疲乏的心头掠过一丝欣慰与满足。
我一直以为他过得很好,至少表面看来。
直到高考完后的某一天,突然收到他发的信息,说,他患抑郁症已经一年了,怕影响我高三的复习,所以之前没告诉我。
我傻眼了。
尽管无比震惊心疼难受惶恐,我还是克制地询问了其具体情况,然后和他定下每周一个电话来倾听他帮他渡过难关的约定。
从电话里,我逐渐知道了他患病的原因。
家庭对他童年造成的阴影埋下了抑郁的种子,学生会前主席犀利尖锐的一番攻击词是他发病的导火索,加上繁重的学业压力,几乎为零的家庭支持,那次讲座完后不久,他就爆发了。
高二一年,他是连滚带爬地扛过的——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一个人品尝被同学逐渐疏远的辛酸,一个人承受反复在深夜里失眠的绝望……
他的坚强令我瞠目结舌。
高三伊始,学校搞出的紧张气氛让他的抑郁病情加重不少。电话聊天的内容也愈加沉重,甚至有时他会详细描述自杀的安排,听得我毛骨悚然半天接不上话来。我无法感同身受,绞尽脑汁想出的安慰词仍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祈祷,他在诉说之后,能有哪怕一丁点的释怀。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就家境殷实,成长顺利,生活美满祥和;有的人没有做错什么,却承受着不该承受之重,躺在生活的手术台上,在命运的无影灯之下,被蛮横解剖。
之后他实在扛不住了,在班主任帮助下召回了外地打工的母亲来陪伴他度过高三最后的时光。病情在母亲和医生的帮助下得以控制,但恢复之路仍是艰难万分。每次讲电话时他总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言向我诉说抑郁的日常,但那份辛酸艰难又岂是能轻易掩饰的?他对于苦痛的表达偏向理性与克制,骨子里那股坚韧劲儿像极了一粒“蒸不熟煮不烂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
一年下来,每周末晚10点的电话总是如约而至。他也快高考了,情况目前看来还算乐观。抑郁使他无法全身心投入学习,因此他转战各方“闲书”,最近甚至电话里嬉笑着给我读起了《百年孤独》里美人儿梅蕾黛丝的段落。柴静说有的笑容背后是咬紧牙关的灵魂,初读觉得凄凉,但他却让我觉得,苦难面前,理所当然地哭远不如咬紧牙关地笑来得更酷。
以前不太相信木心那句诗意的鸡汤——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但现在真希望这句话能在他身上应验。咬紧牙关的灵魂,但愿你承受的一切能得到合理的温柔的回赠,但愿你的前路不再崎岖,旅途不再孤寂,未来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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