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赵桂兰,右边第三第四根肋骨骨折……颅脑损伤严重,目前重度昏迷……”
“病人朱国治,脊椎受损严重,自第二截胸椎以下没有知觉……”
“病人王德波,左小腿粉碎性骨折,脾脏破裂,已切除……”
“病人朱张氏,中度脑震荡,右下臂骨折……”
这次车祸,可谓惨烈至极。接下来等着朱安皓夫妇的,是一笔无法预知的天价赔偿。
“报应!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报应?”看着少了一条腿的妻子,再念及数千里之外重病的爱子,朱安皓坐在床边喃喃自语。
隔着玻璃看着躺在ICU里毫无知觉的母亲,赵成峰的眼泪流了出来,他一抬手擦去泪水,然后用力捂住嘴巴。
“妈她老人家一辈子勤勤恳恳,从没做过昧良心的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你别把自己熬垮了,那样我和小馨怎么办?妈醒过来你又怎么向她交代?”苏凝哽咽着,亦是满脸泪水。
“妈真的会醒吗?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赵成峰抱着头,低低地说,“老天一定是瞎了眼!”
“阿峰!”苏凝叫着:“你振作起来好不好?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该打起精神,好多事情需要你,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让我去做对不对?”
“ 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小馨需要照顾,妈她也需要照顾,你不是还准备去配型吗?还有,妈发生车祸要谈赔偿,你单位上也还有很多事等你处理……”
“配型?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配型,也不会发生这些事!”赵成峰面上浮现出一股戾气。
“好好,我们不提配型。其他事情,我们两个来分下工好不好?”苏凝像哄孩子一样劝着丈夫。
苏凝要赶大单,由赵成峰白天不定时抽时间到医院看护赵桂兰和朱家二老;苏凝也见缝抽针,完成预定进度后就医院家里两头跑;至于赵馨,请了苏凝娘家一位正想进城找工作的表妹暂时住到家里帮忙接送。
最繁重的护理工作,则由朱安皓重金请了金牌护工负责。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龙吟梦清醒后,发现自己的左腿没了,惊怒交集之下将手边够得到的东西全扔了出去,无东西可扔后则对着朱安皓又打又咬。
濒临崩溃的朱安皓吼叫着说:“你不和我商量,擅自跑到麻树村,闯下大祸,现在还来添乱!赶紧给我冷静下来,筹钱准备赔偿和交医药费!你还可能要坐牢……”
正在抱着头大叫大嚷的龙吟梦呆了,“我,我要坐牢?”
“还有,赵成峰本来已经准备去配型。现在,他母亲成了植物人,我一提成博的事他就赶我走……成博的病,恐怕只能等脊髓库那边的消息了。”朱安皓无比深重地说。
龙吟梦一阵沉默后号啕大哭,哭得痛彻心肺。
半个月后,龙家来人把办了保外就医的龙吟梦和王德波接回B市,还提出将赵桂兰和朱家二老一同带去,理由是B市医疗条件更好;赵成峰夫妻商议后,提出不去B市,但让龙家请B市的专家到K市为伤者会诊,出治疗方案。
对此,龙家人完全照做。
金凤将这一切告诉了自己的老板刘雁艺。
刘雁艺是格宁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律师。当天下班时她告诉金凤,可以半价帮赵桂兰和朱家二老代理对龙吟梦和王德波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金凤说:“刘律师,您觉得龙吟梦判实刑的可能性大吗?”
刘雁艺40多岁,精明强干,不羁言笑,业务能力很强;是多家省级机关和知名企业的法律顾问。金凤能做她的助手,还是黄莺莺牵的线。
“这个不好说。司机为她开车,是职务行为。她作为雇佣者,本身就有连带责任,如果再如司机所说,她强行要求司机长时间驾驶导致车祸,责任就更大了。如果得不到受害者的谅解,判个一两年是免不了的。”
金凤点点头,明白了龙家人有求必应的缘故。
苏凝和赵成峰两人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到所上签了特别授权委托协议,全权由刘雁依和金凤处理赵桂兰车祸一案的索赔事宜。
而朱家两位老人,思之再三,放弃了民事索赔。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儿子的妻子,让她赔,不就是让儿子赔?
这个儿子虽然可恨,到底是自家的亲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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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市彩云机场。金凤第一次单独出差,到最高人民法院立案。
拖着不大的行李箱,金凤直奔安检。
登机后找到座位,金凤将箱子放上行李架,背在身上的小挎包不小心碰到靠窗位的一个红头发女孩。女孩子反应有点大,皱眉“啧”了一声,抬手将金凤的小包挥开。
自己失礼在先,金凤忙说:“对不起!”女孩穿着条做旧的牛仔短裤,配一件胸口有好大一只hello kitty的明黄色T恤,看上去很十分青春。她翻起眼瞟了瞟金凤,嘀咕:“不知道办托运啊?真是的……”说完低头划拉手机。
金凤微微一笑,坐下后准备关机,这才发现黄莺莺发了十几条微信。
怒放的灯芯:亲爱的,好消息!
怒放的灯芯:哈哈,真是开心死我了!
……
怒放的灯芯:居然不回我?(怒火)
怒放的灯芯:??
怒放的灯芯:好吧,算我输!I服了U,未来的大律师~
最后一条是6分钟前发的,用的语音:“亲爱的,老龙遭报应啦,哈哈哈……是不是很开心啊?我都笑了快半小时了!”
“神经病!”旁边传来一声冷笑,带着明显的不屑。
金凤一愣,但拿不准她是针对自己还是另有所指,只当不闻;她的心思,已经被黄莺莺的消息吸引了。
“老龙”这个名字,她都快忘了。但是,一段过往,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不留痕迹?
活了31岁,正是龙辉让金凤见识了人能有多无耻。金凤回复后,便关了机。
山里姑娘:刚才登机呢,抱歉!我要到B市公干。谢谢你的好消息。要起飞了,再联系~(亲亲)
三个多小时的机上旅程,金凤展开了一段不是那么愉快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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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装修公司的老总,被写成一个奶爸!这合适吗?再看看这段,‘每到周末,总有一天陈某某会雷打不动地陪女儿玩沙、搭积木。这对他来说,既是履行父亲的责任,也是一种放松’……都是些什么??这是‘魅力男人’该有的形象吗?这是一个新闻从业者该有的文笔吗?”
那是一个周五。上午9:30,金凤按时参加了例行评报会和选题会。她本以为会和以前一样平淡收场。谁知平常说话点到即止的副总编龙辉一反常态,对表情版块专门采写本地成功人士的“魅力男人”一版开足火力吐槽,将金凤写的专稿贬得一文不值。
正在笔记本上无意识乱画的金凤在听到龙辉关于魅男版第一句评价就已经呆了。龙辉接下来的犀利言辞,让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说得那么官冕堂皇。
金凤出生在K市下辖一个小县城的村子里,成绩一向不错,考上了Y省最好的大学。
毕业后,由于没什么门路,金凤前后打过好几份工,收入都很一般,还要寄一部分接济家里,没什么积蓄。
后来,家里出了点事,要一大笔钱。金凤东拼西凑,还是差了一点。在多次被拒后,不抱希望地向毕业后再没联系过的黄莺莺借钱,黄莺莺一口答应:“行,我现在就转给你,告诉我你的卡号。”
从此,金凤和黄莺莺再也没有断过联系,后来,又和大学里同系但不同专业的苏凝也成了无话不说好友——苏凝是黄莺莺的小学同学,金凤的老乡。
金凤学的是新闻专业。不久后,黄莺莺告诉她,有家报社在招编辑,很合适她。金凤去了,成功入职,成为一个编辑,负责两个健康版面。
半年不到,报社决定改版,准备打造本土的第一份女性周报。金凤被委以重任,负责情感版块。可以说,除了采访经验不太足,金凤的文笔和敬业精神在同事中就算不是最好,也绝对排得上是前三名。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优秀员工会被副总编当众骂成这样?
会场上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副总编这是要干掉金凤。
“去特么本姑娘不伺候了!”散会后,金凤狠狠地把手中的报纸和笔记本扔到办公桌上,从包里拿出手机,微信黄莺莺:“在哪呢?过会儿来找你。”
黄莺莺秒回:“在外面散心。有事?”
金凤发了个露齿笑:“如你所愿,我准备辞职!”下一秒,黄莺莺发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笑脸:“早该走人了,那破地方!一点都不尊重人,还乱扣工资……咦?又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见面后,听金凤说完,黄莺莺当即开骂:
“这也太过分了吧?原来你是版块主持人,因为没顺他的意整你手下,先把你撤了,再把你逼到其他版块,现在干脆逼你辞职?这龙辉还能不能再无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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