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笑林广记》有《取金》一则,曰:
一官出朱票,取赤金二锭,铺户送讫,当堂领价。官问:“价值几何?”铺家曰:“平价该若干,今系老爷取用,只领半价可也。”官顾左右曰:“这等,发一锭还他。”发金后,铺户仍候领价。官曰:“价已发过了。”铺家曰:“并未曾发。”官怒曰:“刁奴才,你说只领半价,故发一锭还你,抵了一半价钱。本县不曾亏了你,如何胡缠?快撵出去!”
此一故事,吾初读懵然。再三细读,方明所以。所以然者,其一,乃清代之情形,我知之模糊。其二则所涉之概念抽象也。《笑林广记》清代作品,我之意念中,“出朱票,取赤金二锭”,为铺户纳税如许多也。若《金瓶梅》中以金镯抵白银若干者。然观其后,“铺户候领价”,即不知何谓。此铺户者,当为金银首饰铺。当日情形,“金锭”亦需购,或聘人自制,《红楼梦》中所载过年做“金镙子”之故事可证。此官显然是购铺户之“金锭”二,铺户之言意为,“官家用,打对折”。此乃当日之情形。
马克思曰:“金银天然是货币,货币天然非金银”。前半句容易记住,后半句容易忽略。此官视发还之金锭为货币,为铺户之报酬,故其曰:“价已发过了。”铺户视金锭为商品、为货物,其见一货售出,一货退还,故其“仍候领价”也。
此真正无中生有也。然何以如此?商业之价值即此无中生有乎?非也。商业之价值在沟通有无。贱买贵卖,乃商业利润之来源。商之折价,卖出之价也,非买入之价也。但保卖出之价高过买入之价,即可保其利润,而不在打折之多少也。此官能混淆视听,就在其混同此二价为一价也。如此则彻底否定商业之价值也。
今吾以经济学之术语解之,仍费若许之笔墨,其书初刊之时,读此而笑者,当心可会意,然能言其妙乎?然口无可辩或有之,绝非心不能辨也。此即所谓能屈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也。然为官者,惯为此道,即今日亦然也。吾此言,君信乎?
宋小宝小品《吃面》有类与此,可参看。
读此一则,亦引我忆及童年一笑话。
我乡山村,市政之公交无有。城乡往返,所乘坐之巴士皆私人购而售票运营而已[1]。运营者亦全为同乡之人。路途短时,运营者多免收车费,然免者善行也,非其义务也。此乃当时背景。
说一日某公乘车,售票员催其买票。此公说:“这路一轧平,还要钱?”售票员说:“依你的话儿,上坡才给钱,下坡不是还得给你钱儿?”
其事乃吾师所讲,以此为题,我等记之,以为日记之训练。当日我同学二十有五,同记此事。然所用之本,为日常连习之本子,且吾乡有整体之搬迁,殆无人留此物也。不闻师教多年矣,今忽忆此事,故复记于此。年关回乡,当拜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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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形,即今日以如此无所变。且非我乡一地之情形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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