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拥有大张大张雪白的纸,是我最迫切的愿望。那愿望是和我的画家梦连在一起的,对于画家来说,纸就是其挥洒才情的天地。
然而,童年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大张雪白的任我涂抹的纸,有的,只是爸爸看剩下的报纸的角角落落,或是写剩下的本子。到了小学后,每一本小学课本,凡是大大小小的空白,无一例外都画满了我的杰作,以致我长大后回到母校去实习,小学老师对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上课老是在课本上画画。
还在五六岁的时候,在别人厂里玩,看见一本很奇怪的本子,密密麻麻地画了许多道细细的红线与绿线,一时心痒,又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大作。当看见一只胖胖的鸟儿被关在红绿线组成的笼子里时,厂里人冲我大发脾气,我这才知道这红红绿绿的本子原来是用来记帐的。嗨,会计用的纸,跟画家用的纸的确大不同呀!
一个腊月廿四夜的晚上,爸爸用报纸裹回来几个大萝卜,当妈妈忙着擦萝卜丝做大团子的时候,我就忙着掸净报纸上的尘土,铺得平平展展,在上面画了四只小猫,这是我第一次把画画得那么大,虽然猫的身上到处是黑黑的字迹,仍自觉掩不住小猫呼之欲出的神态,心里得意了很久。
看出我对画画情有独钟,爸爸给我带回来一叠信纸,还买了一盒水彩笔送给我。薄如蝉翼的信纸上压着一道道直直的横线,画一张,后面能印出好几张。没多久,这叠信纸在我的狂热下变成了圣斗士的天下,星矢、冰河、紫龙……,当然,还有美丽的雅典娜女神。
当时有一位陈老师,他的近视度数非常深,但又不戴眼镜,他很爱画画,我经常能在野外碰到他写生,有时对着夕阳,有时对着几株歪斜的老树,有时对着田野间的农房。陈老师对着选定的风景凝注片刻,就扬笔疾挥,一张洁白的纸迅速地被各种颜色所填满,神情既坚定又自负。每次画成,站近细看,只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站远几步看,才能看出果然画出了风景的神韵来。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常常疑心他是不是因为近视眼,才画出这样近处看不得而远处才能看出妙处的画来。有时,陈老师画完一张,会抽出另一张换个角度重新画,陈老师画多久,我就站多久,既羡慕他拥有抽也抽不完的优质画纸,更羡慕他随意点点涂涂就能画出一幅好画的神来之笔。
陈老师教过我一个星期素描,那时,我才真正和绘画用的纸打交道,那是一叠裁得整整齐齐的铅画纸。我喜欢铅画纸摸上去那种毛毛的感觉,更喜欢听铅笔在纸上迅速滑动的声音,虽然在上面留下的只是普通的热水瓶或杯子,但我感觉自己已俨然是一个踏上画家之路的美术专科学生,我的笔下就是一个热爱画画的人对世界的自信把握。你听,沙沙沙,沙沙沙,好象春雨在唱着小曲儿,我笔下的纸已经不是一个物体,而是有了呼吸,仿佛拥有了生命。
那是我和画家梦最接近的一段时间,但是我抱了一个星期佛脚的素描毕竟难逃考官的法眼,面试落榜,画家梦破灭。
我没能做成梦寐以求的画家,但是却和孩子们一起涂抹着我们的梦想。每次看到孩子们大胆自信地用手印,用笔涂,用刷子刷,在一张张雪白的纸上画下他们稚嫩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我就感到一种从内心涌出的幸福。纸,承载了我们多少的快乐与想像,又放飞了我们多少的童年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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