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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侯,每到除夕这天,我们都会兴奋地来回开关几番老旧的衣柜,等待着即将换上新装的时点。
一大早,祖母定是一把镰刀往后坡去的,弄回带刺的公柚子枝叶和松柏、连同杉树叶混扎成一束儿,放进大锅烧出绿意盎然的汤水来,然后从小到大,招呼我们洗盆年澡。这一规矩,直到我们长到如今,也没变过,只是避邪用的绿枝儿,年前的自由菜场地摊上,随处可见。也定不关心于价格的,面对“规矩和神明”,一切都是心中尺寸分明,两厢欢喜。
那时候,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年三十有三十样工夫,每个人都要自觉帮忙”。我们老家,过年桌上常备的菜肴是各种酿:蒜酿、豆腐酿、豆腐饼等等,其馅讲究细腻精道,对刀功是个考验。有时我们只做粗浅的前凑活,至于调增配料和深加了,母亲还要“过细”一把。
父亲把自写的对联贴好后,剩下一应门头的红飘纸,就交给我们几小子打理。哥哥干活严谨细致,也搭手帮他清理神龛上的烛台祭具,往茶油盏添新油,捻下一小段灯草芯小心摆正了。父亲就折回厨房,安心照料供品的“成色”。一时间,砍菜声,烧火声,嗤嗤的锅声,汇聚在烟气腾腾石墙的厨房。
中午时分,村里的鞭炮声就开始稀拉响起,拉开了除夕祭祀的帷幕。我们家在这方面属于“落后分子”,头啖汤似乎总轮不到我们。
母亲就玩笑说:好饭不怕晚。
虔诚拜神仪式结束后,今天的所有辛苦,全年的所有报答,就体现在年三十的一桌年夜饭上。
那时的年夜,的确是令人向往而丰盛的:母亲帮父亲煨在炭盆边的酒已冒着热气,红色素的甜香槟汽水列装待开,鸡的主要部件留下正月走亲戚用,父亲把鸡头、鸡翅和杂碎拼成展翅飞翔的图案……所有这些,都是珍奇的稀罕,满足了我们对年的热切盼望。
其实除了新衣服和红香槟外,更令我心动的,还有饭后与伙伴们的炮仗。一众小孩,把“打斧头”(买东西慌报的价差)赚的零钱儿都买了各式的响炮,乘着夜色在门楼前聚了,和早已约好“干仗”的另一伙在老井古榕边拉开阵式,你甩若干过来,我招呼几个过去,也有整封整挂齐轰的,也有用大雷炮(长鞭炮最后的压轴炮,更大更响)震摄敌方的,一时间电光流火,交相回合,阵地上硝烟弥漫。引来双方的阵阵喝彩与不服一一有硝烟味的年,才足够的热烈。
大人们就不赶这趟热闹了,祖母或坐在炭火边,几分酒劲上了头;母亲嗑着瓜子陪坐一旁,估计此时她的兜里,早已揣着我们们的压岁钱,就等着疯玩的我们回来;父亲或已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节日“盛装”,在炭火边上一遍遍给威风凛凛的高统皮鞋上油磨光,再上油,再磨光……每年门楼坪长辈的皮鞋中,最铮亮有光而又响彻巷子的,必是父亲这双掌了铁底的皮鞋。又或是在香烛缭绕的神台前,摆弄着零点祭茶用的腐竹瓜果……
儿时的春节,是割不断忘不了的记忆,其间的团圆和美,家人围坐、灯火可亲的情景犹如昨时,历历在目。愿这份传承永续,回首皆是暖意。老一辈亲人走了,我们将义无反顾,接好棒,并为晚辈做好表率,告诉他们什么是家国情怀,什么是家和万事兴!
今天又是除夕,一大早看望了手术后的外家爷爷,安排好小屁孩洗了传统的驱邪澡,冒着风雨,向着老家的方向进发。
回到村口,喜庆的炮竹声此起彼伏,众神社和祠堂门口的地上,已自然铺垫了火红的炮纸。暖暖夕烟,瑞气致祥。愿硝烟驱尽邪祟,还天下一片清和!愿祖国:家家团圆景,户户祥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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