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地坐了二十个来小时光舰,忍耐一路断断续续就没停过的颠簸,终于从星际近乎最东部的故乡花耀星抵达靠近中部的玛莉科星。何谨从“光舰姐姐”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对着一脸亲切热情笑容的人工智能勉强挤出一个客气而疲惫的微笑。
他只觉得当初非要考到中部,跑到离家乡将近两百光年来上学——实在是脑子进了太多水。
这个时代的公共飞机被用于星球内部这样的短途通行,线路系统四通八达,起飞和降落的便利类似古地球时代的陆地公交。公飞的乘坐感十分舒适,若不是刻意感知,即使是哨兵中五感较发达的那些,也只会觉得机身仿佛是静止在平地上。
但长途旅行的乘客就没这么幸运了。穿梭在星球间用于远途运输的光舰,为了实现往来星际所需要的超级速度,牺牲掉太多的用户体验。晕舰一类的情况自然可以由药物解决得万全,但巨大且长时段颠簸本身也足以构成一种折磨。
拖着又虚又累的二十岁年轻人身躯,何谨在光舰自助服务站买了瓶“枸杞可乐”,随意找个位置一坐,拧开瓶盖。
这种传闻是古地球时代某个世纪盛兴的饮品最近又复兴了起来,并荣获年度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垃圾饮料前三名。何谨只尝过一次就喜欢得不行。冰凉沁人又带着一点温润的液体顺着喉咙溜到肚子里,他打了个不似枸杞味又不像可乐味的嗝,感觉自己逐渐活了过来。
光舰站距离目的地的华莱星际大学有四千公里,需乘坐约一个小时的公飞1号线,再倒十分钟的公飞3号线。
何谨在靠在机厢座位上,行李往脚边随意一堆,闭眼准备休息一会儿。还没合眼就被一阵大笑大叫声和一些到处乱飞的思维片段打断了——这些不加控制的思维片段多来自还没有能力建立精神屏障的小孩子,大多在三岁以下,吵闹的战斗力却一流。何谨是个成年向导,对精神世界的声音很敏感,这些思维片段对他来说和真实世界的声音没什么两样,甚至更闹腾。
他略有烦燥地顺着孩子的方向疑惑地瞥一眼。稍微注重公共影响的家长都会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场合屏蔽掉孩子的思维和音量,以免打扰到其他的向导和哨兵。
固然可以理解天底下父母都认为自己孩子的精神触角最可爱,自己孩子的声音是天籁,但是也需要有一点“在其他陌生人眼里,这些都只是干扰和噪音”的自觉。
但这位家长——何谨只见一个颇为自豪地放任自己熊孩子思维乱闹,声音乱叫的中年向导,正乐在其中地笑着逗自己的孩子,看不出一点点会打扰到别人的自觉。
算了,合眼吧,熊娃必有熊爹,忍一小会儿,呃,一小时,就到站了。
不同于像何谨一样延续了古地球时代较为迟钝的五感的向导,哨兵们虽然不会被思维片段干扰,五感却普遍进化得非常敏锐。是福祉也是苦恼,成年哨兵普遍会佩戴减噪器出门,保护自己的五感不受干扰。
饶是如此,却也经不住这孩子持久地闹腾。
在熊家长与其说“放任”不如说是“助燃”之下,熊孩子的思维片段和声音里充斥了快乐又响亮的“啊——啊!”“哗啦啦啦啦啦”“咯咯咯”——在不大的机厢里余音绕梁,让人不得不把视线集中在父子二人的亲切互动之上。
然则一机厢痛苦的向导和哨兵,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默忍受。大家一众成年人,都能拎得清: 痛苦不是一个人受的,但主动当出头鸟去制止,风险肯定是一个人担的。
星际世纪当今的人们,不多管一丁点闲事的精神贯彻得比任何一个时代都彻底。
何谨觉得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小时就要一直浸泡在这不知何时会停止的清脆童音里了,无奈地皱皱眉,却也只打算高高挂起。
人群中却蹿出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拎得清的愣头青。
“先生——先生!”那人呼唤了两次,后一次加重了声音,才吸引到了孩子父亲的注意。
“做什么?”中年向导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在看清面前是个一脸严肃的年轻哨兵后,护着娃拉到身前,一脸警惕。
孩子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声音立刻就停止了。
年轻人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耿直道:“抱歉,请您控制一下孩子的音量和思维片段。”他身形有些拘谨,声音很清晰,仔细听还能捕捉到一点羞涩,在面上却观察不到。
何谨觉得这人自带圣光环绕——专属于多管闲事英雄的圣光。
中年向导反而没有何谨想象得那么脸皮厚,“哦,”他回应道,虽然没有道歉的意思,但面对理直气壮的请求,倒也不好意思拒绝地把孩子拉过来,连上精神网,进行了一番合规操作。
一个有点大条的向导老爸,啧啧。
何谨不禁多看了年轻哨兵两眼,短短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身上一件红黑格子衬衫,背着一个帆布书包,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脸上看起来是同龄人,着装和气质——分明是老年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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