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十年未见,一句“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就拉近了彼此的疏离,似乎重新回到了往日时光。
觥筹交错间隙,他瞥向她坐的位置,她坐在角落里,随同学的提议频频举杯,却只浅酌一点,一如十年前那般,安静而美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她回头望向他的方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如十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明亮的眸子,清浅的笑容,他就此沉沦。她是如此美好,以至他总是远远的望着,默默的想着,暗暗的努力着,努力成为与她相配的模样。
时光荏苒,他一切准备就序,赶到她的面前,却发现她明亮的眸子里已有了别人的影子。他黯然神伤,醉酒而泣,“我以为你是懂我的?”他问。
“我是懂你的,可你却是不懂我的。若我无意,又怎能从你的目光里读出爱慕;若我无意,又怎任身边的人如浮萍般飘逐。你有情,却从未语我一二;你有意,却从未伴我左右。时间久了,我也恍惚了,以为我自是那有意的落花,遇上了无情的流水。”
“我只是想....”
"那是你想,不是我想。"看着她明亮的双眸,他心如刀割,忽视了她转身时的一瞬迟疑。
一瞬便是一生,他们就此错过。
至此,她便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每每午夜梦回,总有她清浅的笑。
收到十年同学聚会邀请时,他本无意参加,名单上她的名字,却让他心头一阵激荡。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六年前了,虽然关注着她的消息,却再也没能走近她。
收拾行囊,赶往聚会的城市。
熙熙攘攘中,他找到了她,她被裹挟在一众同学中,忙着打招呼,忙着握手,忙着拥抱。
“好久不见,大家好啊!”他走向人群,融入其中。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举杯串桌,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她,举杯时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好想你!”
举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旋即碰上他的酒杯,“我也很想大家。”她说。
酒足饭饱,娱乐活动上场,气氛热烈到爆棚。
她不喜吵闹,独自走到外面透透气。草坪上聚着三五个出来抽烟的男同学,向她招手,“要不要来一根。”,她笑着摆摆手,走到便道边的秋千椅坐了下来。聚会的地方远离城市,夜晚的星光甚是明亮,她望着璀璨的星空,陷入沉思。毕业十年,结婚六年,育有两子,可谓是岁月静好,但是平淡之中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从刚结婚的风花雪月到现在的柴米油盐,从每晚相拥而眠到现在的不愠不火,甚至是争执争吵,生活与她想象的模样相行渐远,虽然她明白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但却总是想要改变,怀有期待,期待什么呢?她希望能从这次同学聚会中找到答案。
座椅一沉,她扭头看向他,从她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会跟来。
“在想什么?”他问。
“呃,没什么,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沉默,无言......
皓月朗星,两人并肩而坐,互不言语,时光仿佛倒流回过去。
“你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她反问。
“很好,只是想你,常常想……”
她看向他,他眼中有火光在闪现。
她莞尔,皱纹隐现于眼角,"走吧,出来太久了。"
他抓住她的手,“再待一会儿吧”。
她挣脱,走向酒店,饭局已近尾声,有回房休息的,有三三两两找地方再叙的,有聚成一堆打牌的,她觉着无趣,便回了房间。
“酒店出门左转有个咖啡厅,我在那里等你。”
“一直等。”
“我想和你说说话。”
.....
她倚在门边,看着手机上他发来的铺天盖地的信息。穿衣镜印出她姣好的容颜,她侧身欣赏着自己,今夜的确很美。刚做的头发自然蜷曲,散发着栗棕色的光泽;刚接的睫毛自然浓密,难辨真假;精华、隔离、粉底、蜜粉、胭脂、高光遮盖过的脸庞细腻无瑕,如骨瓷般清透光洁;最妙的是这丝绒般的唇膏,饱满明艳,画龙点睛;耳垂上那轮珍珠明月,显得整个人气质非凡;还有那件价格不菲的牛奶丝塑身衣,把身材雕琢的凸凹有致;墨绿色的蕾丝长裙,将白皙的皮肤衬得恰到好处;配上因微醺而起的迷离双眼,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未如此精心的装扮过自己,天天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中奔波于三点一线,与菜场的小贩讨价还价,和邻居大妈一起去买打折商品,在小区的理发店花30元剪头发,算计着手里的钱还够不够孩子的早教班、辅导班....六年间,她将年华消磨在了生活中的时时处处,不施粉黛,不着华服,不攀不比,经营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收到同学聚会的邀请,她才有空站在镜前审视自己:华发早生,皮肤松弛,身材走样,活脱脱一个黄脸婆。她掩面沉思,心里打着退堂鼓。最后让她做出决定的是聚会名单,36人,除两人联系不上外,其余的一个不落。“不能让同学看扁了!”小半年的工资换来了她今夜的光彩依旧。
“咖啡苦,我等得更苦。”
“冰激凌不错,是你喜欢的口味。”
.....
看着这纷纷扰扰的信息,她拢拢了头发,露出小巧的耳垂,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微信视频铃声陡然响起,她一惊,手机险些掉落。
视频中两个孩子互相争抢着手机要看妈妈,丈夫在旁边呵斥着,就在她出现在镜头中的一刹那,万籁俱寂。
“这是妈妈吗?”二宝小声的问,大宝也一时语塞。
“熊孩子,是不给别人发过去了,我看!”丈夫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却也是目瞪口呆。“老....老婆,你好漂亮.......”
“是妈妈,真是妈妈!”二宝抢过手机,胖嘟嘟的小脸凑到屏幕前,“妈妈,你现在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妈妈了!”
透过手机的屏幕,她看到了满地的玩具、杂乱的餐具、乱丢的衣服……但也看到了两宝快乐的身影和丈夫眼里满溢的爱意。
咖啡厅,她缓缓落座,他看着对面的她,目瞪口呆,一时语塞。
“怎么了,这才是生活中我本来的样子。”她巧笑嫣然,视频通话结束后,她倚在镜前,卸掉了完美的妆容,扎起了马尾,脱掉了塑身衣,解放了下垂的胸和松垮的小肚腩,换上了平日上班穿得T恤和牛仔裤。
他看着对面的她,笑容依然清浅却难掩眼角皱纹和脸上的斑点,身材依然高挑却不再玲珑有致,一瞬间酒醒了梦也醒了,执念中的白月光幻化成了衣襟上的米饭粒。
她起身,拍拍他的肩,“你念我,是因为没看到我婚姻中的样子。那个为你持家,为你生子的女人才是你的心头好,珍惜眼前人吧!”
睡前,她收到了丈夫发来的信息,“两宝都好,不用记挂,难得出去一趟,好好放松几天再回来。这些年辛苦你了。今天的你真美!”
“但我还是喜欢自己清汤挂面的样子。”
“我也是。爱你,老婆!”
月光下,房间里,她心静如水。
月光下,咖啡厅里,他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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