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给我读这本书听吧。”奶声奶气的她央求我。
“我要睡觉！不想读！”我别过脸。
两岁多的她呆呆地望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不解。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冷漠地生硬拒绝为她读书。一个太陌生的妈妈，让她可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
两岁多了，还在用尿不湿。中午吃饭时，她不声不响地把屎拉在尿不湿里。等我给她喂完饭处理的时候，屎已经把她的屁股硌红了。
暑假的时候，为了戒掉她的尿不湿，为了培养她如厕的习惯，我跟我妈费尽心血。上班前，她终于可以忍住屎尿，大声说“我要拉屎”“我要拉尿”。而我一上班，她奶奶一接手，什么都不会了。我不会去指责奶奶的不是，因为，她帮忙带娃，已经付出了很多。感恩还来不及。
但是，我心里隐隐地感到难过。这是我不给她读书的原因。我知道这跟幼小的她没关系，但我就是不开心了。当所有负能量涌上来的时候，我只想睡觉。
大学同学小颖在一个晴日里联系我。七年没见，变化的是她的胃口。她从老师摇身一变，变成了公务员。
“我有时候下班回家，会在楼下停车，花十分钟整顿好心情，才上楼，用一副高兴的面孔迎接自己的孩子和家人。”这样的话听了，让我感到辛酸。这是中年妈妈的处境。
“两个孩子相差一岁半。晚上七点多陪他们吃好饭，就要一个一个给他们洗澡。等到我自己也洗漱好，就要开始哄睡了。哄睡完儿子，还有女儿。有时候，我女儿十二点多才睡觉……你知道吗？没娃的人下班那就真正的下班；有娃的人下班，只是接班，上晚班。”我专注聆听，细看她的眼睛，几度以为她的眼角有泪。但那只是我的猜测，她没有流泪。她只是叙述，平静地叙述。
每个人云淡风轻的平静面孔下，应该都藏着一些波澜壮阔的史诗般往事。你不问，不知；她不言，不忆。
“我感到亏欠了我的儿子。他三岁了，还不会说完整连贯的一句话，”她说，“我白天上班，都是奶奶在带。他奶奶脾气不好，特别容易大发雷霆。他在奶奶面前经常是吓得一言不发的状态。我跟我老公指出他奶奶压抑了孩子，老公说了他妈，但没用。是的，她不会改变……于是，我经常把气撒到老公身上。那阵子，我俩婚姻状态特别不和谐。”
这样的话，让我感同身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接口:“有时候会感到那不是家，那是一个无处可逃的地狱。每个空间都是拥挤的空气、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他人即地狱。”
她跟我倾诉了很多，也拍了一些照片。她发泄最多的，还是吃。
“我老公管着我，不让我吃辣。现在出来了，终于可以大吃特吃。”
我们基本吃完了所有的菜。当然，主要是她吃完的。她似乎压抑了太久太久，太多太多。
第二天，办公室同事讨论“如果有来世，你会不会跟现世的丈夫结婚？”这个话题，除了一位同事表示不会，其他都表示会。那位同事很独立，她说:“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好。下辈子，我真的不会再结婚了。我不需要婚姻捆绑我。”我不由自主地接口:“我同意。婚姻并不是什么必要品。”其他同事纷纷反对，批评我年纪轻轻却思想怪异。
我不再说话。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醒来，再见熟睡中的女儿，心里感到歉疚。她是那么乖巧，只是不会如厕，不肯踏踏实实吃饭。等她醒来，再给她读两个故事吧，继续扮演好妈妈的角色。这个待合格的妈妈。
她醒来后，我带她去了喜欢去的公园玩。她像出笼的小燕子一般快乐。
于是，我又感到无比幸福。我觉得之前尝的苦头不算什么了。看到她绽放的笑颜，比什么都美好。世间最美的风景，就是落在妈妈眼里的孩子的灿烂笑容。
一个小时后，我准备带她回家。不料，她被沙子迷住，不肯走。我哄她好久才依我。晚饭吃得很快，她后面自己拿勺子吃起来。看来，她玩饿了。
晚饭后，我便再次带她去公园玩沙子。没有车子，我俩便走路去。她玩得很开心。
可是，她又玩到不肯回家了。我便打电话叫她加班回来的爸爸过来接我们。回去的路上，她不断要我抱她。她好像哪里不对劲。
到家了，我一个人带她准备洗澡。可是她哭闹不止，硬要我抱。我无法移动半步。好不容易带她到了卫生间，终于可以洗澡了。她却大哭大闹。我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了，用手打了她的腿一下。她嚎啕大哭。
洗澡时，我才发现，原来她又拉屎了。而且拉了很久了。小屁屁都被浸得通红的，有两处地方还起坨了。这就是她不对劲的原因。她难受。
我开始自责，内疚。
是我大意了，以为她一天只拉一次大便。她可能是在玩沙子的时候拉的。当时她只顾着玩，我只顾着玩手机发朋友圈。我当时发的朋友圈内容是:小姑娘的开心是那么纯粹。此刻的我，只觉得:小姑娘的伤心同样是那么纯粹。
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与琴棋书画诗酒花完全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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