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等待着领取他买来“宠物”时(拍卖会上的人是这么称呼的),皮尔斯用一种“兄弟,我懂“的眼神奚落着罗杰斯。“看不出来你好这一口。”他挤眉弄眼地咂了咂嘴,“性子虽然烈了点,调教调教还是挺够味儿的。模样也够辣。”
罗杰斯看着他的这位商业合作伙伴,不由得好奇——他脑子里是装了多少黄色废料?对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外族生物也能想到那档子事情上面去。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巧这时有人牵着(没错就是牵着)他新买的“宠物”从后台走了出来。他头上已经上了药,草草包裹了伤口,脱臼的胳膊看起来已经被接好,但还是有气无力地垂着。脸上身上的血污已经洗干净,披了一件半透明的黑色长衣。
项圈和手脚上的镣铐还没去掉,一个穿着讲究的侍从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把钥匙。“这些款式粗劣简陋,请您见谅。如果您想定制漂亮一点的项圈,尽管吩咐,我们不日就送到府上。”
罗杰斯摆了摆手,从他手中接过拴着男孩的链子——那原本只是一条光秃秃的铁链,有了他这位出手豪阔的买家捧场,懂事的老板连忙差人给铁链上镶了一个真皮的抓手。
“改天见。”他冲着皮尔斯招了招手。然后轻轻一扯链子,男孩低着头,顺从地跟着他走出了地下拍卖场的大门。之所以修在地下,不是为了逃避监察或者掩人耳目,毕竟这里是库多伊莫斯,更骇人听闻的事情也不少见,建在地下只是图个便宜的房租罢了。
“你坐后面。”罗杰斯打开车门,指了指后座。男孩低低答应了一句,声若蚊鸣,然后乖顺地缩到车座上。他赤着脚,这时正努力不让小腿上没擦干净的血水弄脏座垫。然后他抬头看着罗杰斯,眼睛眨了两下,一副少年人特有的天真。他的眼睛是绿色的,此时蒙了一层水雾,或许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罗杰斯心里一软,但想到他刚才拿铁索勒人脖子的狠戾模样,心里不由得多了三分戒备。尽管他一眼看出那只不过是温顺的食草动物被逼急时的反抗,一招一式都毫无章法,但是,想在库多伊莫斯活下去,你就得学会提防着所有人——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一岁半幼童。于是他拽过男孩双手上的链子,挂在车顶的暗钩上,又抓住他瘦弱的膝盖,分别拷在两边车座上。常人的车里不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构造,但是比起罗杰斯车后备箱里藏着的一箱子弹、七把枪支、五颗毒气弹和一副能带着人飞起来的机械翼,这些小玩意儿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男孩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反抗的欲望,只是在罗杰斯扣住他脚踝,分开他双腿时轻轻挣了一下,然后就带着那种认命的平静闭上了眼睛,牙齿轻咬着下唇。罗杰斯被他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他无暇多想,径直走到驾驶位发动了汽车。从后视镜里,他看到男孩似乎松了一口气,虽然浑身被束缚着动弹不得,表情却如临大赦。
罗杰斯愣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刚从那种龌龊地方买了你的陌生人二话不说掰开了自己的的大腿……自己还只穿了一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薄衫,这事儿搁谁身上恐怕都得误会。黑暗中罗杰斯居然老脸一红,又想起皮尔斯的那一番揶揄,几乎不好意思再盯着后座的男孩看了。
车程有一个小时,罗杰斯稍微分了会儿心,也就没再理会后座绑着的那位,他心里盘算的是今年开放日的事情。所谓“开放”,实际上只有开没有放——敞开大门随便进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的确,决定库多伊莫斯的人口总量变动的从来只有三个因素:出生率,死亡率,迁入率。至于迁出率嘛……不存在的,没人能出去。这里的秘密太多,一直以来是靠着严密的防护罩屏蔽着外界的雷达,用虽然不那么精准,却数量可观的核武器逼迫世界各国不干涉这里的内政。岛上的人们有着不同的肤色、信仰、政见,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让他们拔刀相向,只有在一个问题上所有人都统一口径:决不能让什么人活着离开库多伊莫斯!
这是罗杰斯第一次负责开放日的安保,他不想出任何岔子。
到了庄园门口,他把车驶入车库,锁了门准备离开。他想得出神,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后面还载着一位,笑着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真是忙糊涂了,可是这只鹿也的确傻得可以,居然也不知道提醒自己。
拉开后面的车门,只见男孩的头耷拉着歪在一边,似乎已经睡着了。这都能睡着……也是心大。罗杰斯被他逗得扬了扬嘴角,一晚上居然发自内心地笑了两次,这种罕事已经许久不曾发生在他身上了。他伸手解开几处暗扣,轻轻推了推男孩的肩膀,对方并未醒转,反而软绵绵地向后倒去。他从后座上滚了下来,衣角被掀起一片,露出左侧大腿。罗杰斯发现那里赫然烙着自己的姓氏,显然是新伤,还血肉模糊。
男孩大概晕过去了。罗杰斯俯身去探他的鼻息,蓦地只觉得面前黑影闪动,男孩系着锁链的手扫了过来。他反应奇快,一边恼恨这小畜生狼心狗肺,一边已经向后跳开,穿着硬头皮鞋的右脚已经狠狠踹向男孩的太阳穴。他想起自己的鞋子也动了手脚,鞋底包了铜片,于是还是心里一软,中途改了姿势,踢在男孩的锁骨间。那里登时血流如注,但男孩只是闷哼了一声,又倒在了地上。史蒂夫这才看清,从刚才到现在,男孩始终双眼紧闭……那一下闪避,不过是昏昏沉沉中被人触碰,下意识地挣扎罢了。
罗杰斯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他打横抱起缩成一团的男孩,走出了车库,这次甚至连车门都忘记关了。男孩个子不算矮,却比看上去还要轻,即使加上那些粗重的锁链。他面色潮红,罗杰斯用手背试了试,烫得吓人。
“先生……”走到车库门口,被冷风一激,他忽然清醒了不少。“先……主人,不必劳动您,我能走。”罗杰斯听他改了口,愣了几秒钟,该死……这个称呼……居然让他很有……成就感?他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在拍卖场买奴隶了,但很快又在心里唾骂自己居然和那些糟老头子一样变态。
“睡你的,我去给你叫医生。”他简短地明令道。一整晚惊惧交加的男孩实在撑不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就又晕了过去。
“嘿,朗姆洛,这个小崽子刚刚被割了鹿角,又发烧了。你给他看看,好好治着。”他走到一间偏房,腾出手狠按门铃,把已经熟睡的私人医生吼了起来。“你他妈……妈呀怎么这么多血。”迷迷糊糊被吵醒,正气得想爆粗口的朗姆洛一开门看到自己臭着脸的老大,连忙改口。“交给我,您早点回去休息!”他赔笑道。
史蒂夫把怀里的男孩放在他的医务室里,转身出了门。“晚安,等他醒了带到我那里。”他交代了一句就出了门。只是发烧,也没什么大碍。虽然说受了些伤……还有一处是拜他所赐,但比这重五倍的伤他罗杰斯也受过,不还是自己挺过来了吗?
他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叫嚣着“你应该留下来看着他”。“我留下来干嘛?”他小声嘀咕,“我又不会治病。留下来等他醒吗?他又不是我的小情人……”
他今天也着实累了,回去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倒头就睡了。罗杰斯不知道,他刚刚陷入黑甜乡的时候,缺了两个角的男孩从几十米开外的医务室里醒来,缩在硬邦邦的小床上,咬着自己的手腕,无声地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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