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三月查出肿瘤，已经三月有余，身体每况愈下。
刚检查出来，我们都在积极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案。因为怕母亲的心情不好，心理崩溃，也都经常与她联系，鼓励她，要有信心，要积极配合治疗。
那时的她，状态还好，在医院的生活比较无聊，她也愿意与我多说说话。
但是，一次次的化疗，让她的身体承受越来越多的副作用，治疗效果也不理想，我在视频中看到的她，一次比一次虚弱。最近半个月，出现腹涨，腹痛，呕吐。因为这种不适感越来越严重，导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人也没有精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我见到她时，脸色卡白得不正常，头发早已掉光，眉毛花白，亦很稀疏，眼窝深陷，眼睑呈深褐色，与卡白的额头形成鲜明的对比。背更驼了，脸也瘦了一圈，只有肚子变得更大了。
躺在床上，也没有办法真正入睡，在半睡半醒间，发出微弱的呻吟。她问，“婷婷啊，总是这样，治不好，怎么办呢？”
我无言以对，如果有办法，我们一定都不遗余力地做。我们用殷切的眼神去恳求医生，医生也只能给予积极的鼓励与信心，并尽力鼓足底气对我们说，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是，这种切身之痛，谁也没有办法替代。
看到母亲的情况，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不接电话。因为无力应付，因为无话可说。我们总希望能传达出好的讯息，但是，心情灰暗的时候，遇到悲观无解的事情时，除了说一说现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那些鼓励的话，都是那样无力，甚至自欺欺人地有些可笑。
有时，微信上有亲人问候，最终也只能一声叹息结束。
这两天，我在医院，帮母亲接了许多电话。都是哥哥姐姐们来关心的电话或视频，为了不让母亲心烦，我都没让她接，甚至去走廊说话。说到最后，也只是相顾无言，对方道一句辛苦了，我道一声感谢。
但是，这样的话说多了，我也很怕铃声响起。因为每一次答话，我都要把母亲并不乐观的状态重复一遍，这于我而言，也是极其难受的事情。
今天下午，大姨发来视频，她是母亲最大的姐姐，比母亲大20多岁，她特别疼爱这个最小的妹妹，只要我妈在家，她一天要往我家跑许多趟，都是絮絮叨叨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母亲生病，最初是瞒着她的，后来还是被她知道了，躲在家里大哭一场，平时想问母亲的情况，她多是从我们这里侧面打听。
最近大姨刚刚学会视频聊天，与亲戚们聊了一圈，最后才打到母亲这里。
当时我们都在睡觉，母亲被电话吵醒，看到是大姨，便按了接通。大姨一看到母亲的样子，第一句话就说，“可怜哪，你看这瘦的，还是没力气，连眼都不想睁吗？”
母亲轻轻“嗯”了一声，她又问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母亲一句话都不说，大姨说，“这可怎么办呢？老这样，可怎么办呢？”
母亲没再说话，大姨说，“你不想说话，把电话给婷婷吧，我也想她了，跟她聊一会。”
电话传到我的手里，仍是那些话，她问，“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总是这样怎么办？为什么总是治不好呢？”
我一一如实说，“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太好，没什么精神。”至于怎么办，为什么治不好，这样的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说，“医生还在想办法，您在家照顾好自己就好。”我不想说，我们几乎穷尽了所有办法，我也不想违心地安慰别人，这对我们来说很难。而且，当这种悲伤的情绪在我们中间萦绕时，需要许久，才能让自己平复下来，才能调整状态，去面对正在承受折磨的母亲。
后来，我拿着电话出去，问候大姨夫的身体情况，听着大姨念叨琐事，我慢慢变得沉默，希望大姨能早些放过我。终于快要挂断时，她问我爸在不在，我说，“他在这边。”但是父亲迅速冲我摆手，我赶紧改口说，“他这会儿还在睡觉。”
在我没来之前，母亲的电话都是父亲在接，还有许多打到他那里的电话。我理解他逃避的心情。医生的话，母亲未见好转的病情，在我们心里都是越发浓密的阴霾。可是，我们要坚强，要给母亲更多的包容，给她更多的力量。真的无力再去回答别人的为什么，怎么办，无力再去照顾别人的心情。
感恩每一位亲人的关怀，但是，过多的关怀，也会给我们徒增更多的负担。当别人心情不好，心力交瘁时，不打扰，给他更多自我修复的空间，也是一种关怀，一种最贴心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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