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这部剧都时候,我认为整部剧最催泪的一幕,是三位失去一切的男人,在逼仄的空间里,用珍藏了一辈子的酒精点燃了他们人生中最后的理智,貌似玩闹式的那一场群魔乱舞。
整部剧的故事本身即使比迷雾剧场,也很难算得上突出的好,甚至因为有一些编剧过于自信的自我表达,还略有些“小时代”的味道。但是一副平凡的故事骨架,放在了东北的大背景里,加上了那个时代的血肉,马上变得厚重冷峻,又苍凉隐忍。你能在桦钢看到《铁西区》,想到曲婉婷的亲妈,请仙儿出马的大姨,是不是村里也有个受欺负的小寡妇?范伟不会跳舞,但会不会因为唱歌,也是个“文艺积极分子”?《钢的琴》里的乐队也许在“彪子”的婚礼上伴奏过,而马大帅也许在这部剧里的维多利亚门口徘徊过,想着能不能和辽北著名狠人重头来过。
整部剧尊重了历史,历史便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回应。《立功.东北旧事》是和“东北那个时代”的一场形婚。《漫长的季节》则把笔交给那个时代,真诚地请那个时代的人物登台,讲述那个时代自己的故事。
国家不幸詩家幸,变革的大时代永远是出产伟大文化产品的最大富矿。一个自作聪明的编剧永远不会比“现实”更有想象力和说服力。
好吧,那个时代,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让我们看看故事里的人物吧。
拿捏了一辈子的气质,英勇地过了一辈子的“彪子”,和自己的爱人过了一辈子,回头时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因为他一辈子真的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活下去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所有人的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强撑着家庭不因为物资短缺而崩塌,生活不因一些小小的意外而崩溃。“彪子”不得不打着胰岛素和姐夫轮班开车,把一切希望放在似乎被人动过手脚的鸽子上。殷红做了那么多事情,打过那么多工,能给她“体面”的,只能是在维多利亚喝酒。这是另一个让狄更斯看了都要感叹的“维多利亚时代”。
希腊人总是在思考人生和命运,剧里的东北人每天都在思考怎么延续人生和怎么对抗命运。命运似乎要摧毁每个东北人,东北人也都成了跟海搏斗的老人,变成了去抓莫比迪克的水手。一个个“东北人”的形象,开始变得像一部部史诗。令人惊喜的是,面对生活的时候,他们仍有自己的幽默和体面。像最苦寒的地方,春天也会有丝丝花香。
我很喜欢《船讯》,那种悄无声息的战天斗地,遽临生死但哀而不伤。但是《船讯》是一家一姓的故事。《漫长的季节》是一个时代的群像。
《漫长的季节》不给人以虚假的希望,“彪子”会自杀,“马队”赢不了“小李”,“王响”最终也只能在拥抱现实以后才就能让自己解脱,他的一辈子都不那么响亮。因为匮乏的年代里,坚持做梦是奢侈的,继续一场温暖的梦,烧掉的只能是也必须是生命。有人说为什么不让“彪子”死前中奖。可能是因为现实的世界,从没有给过成千上万的“彪子”们任何温柔。
在那个KTV里,三个男人聚在一起。把平日里谨小慎微积攒下来的体面和好酒,豪掷出来,换取一场今宵酒醒何处。那晚他们把锱铢累积来的钱烧掉,获得一丝温暖,对抗未来和梦想彻底破灭的冰冷。在那一点点的钱尽的火光里,他们翩翩起舞,因为他们知道,此时,除了起舞,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远方的世界早已崩塌。
人间不值得,但是每个人都会默默走下去,向前看,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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