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块路牙石,家在站台边,年龄十,身高二十点一,阅人无数。
或许是身高部分超出强规的那点一厘米,让我拥有了更高的眼界,即使这一点被周围的石头们吐槽到生茧,默默中它却是我优越感的来源。
我有一个强项,失眠,川流不息的日日夜夜,人来人往,我睡不着,总是能认出那些夜归熟悉的身影。多年的旁观,我对那些人的生活故事也算断断续续的熟悉。
两年前,那个在站台抱着kindle朗读欧亨利的学生,给了我写故事的欲望,可身患拖延症,一直未动笔。
昨天,道路翻修的告示挂在了街对面,我大概明白时日不多,有些事必须动笔了。事实上我将在十天后被刨开被丢弃,也决定在这十夜里内完成这些故事,聊以祭奠我的十年。
第一夜
消失的A君
第一次见他时,叫他A把,A正搬家,提着两个蛇皮带,背上一堆尺子和画板。
记住他是因为他身边总有个胖胖的大眼姑娘挽着他,和他枯柴般的身形对比悬殊。身边的时候都喊他们哼哈二将,原因是来的时候他满身挂着东西,走路都很吃力,喘粗气时哼哼声,姑娘却只提着一个袋子,一路笑嘻嘻的。那时的他们,虽然有些吃力,幸福却总是洋溢在脸上。
那段时间有个《奋斗》电视剧很火,我猜A和小胖妮就是剧中的couple。
那年夏天,A总是每天一大早就跑到站台,等车的时候总是在一个人叨叨背着什么设计规范抑或背着英语单词,旁若无人,那种无人可挡的冲劲每天都给站台的石头们淋一碗鸡汤,大家都觉得虽然太阳还未升起但仍然被某种光照耀着,石头们总是给A离去的车行注目礼。下午七点,A准时归来,除了他破旧的电脑包,手上准提着一袋果蔬,顾家好男人呐。晚九点左右,我还会再次看到他和她一起手牵手在不远处走过,大胖妞围着他唧唧咋咋不停,A每次都痴痴的笑,迷离的眼神宛如示好的狐狸精,石头们经常谈论起胖妞的大象腿,夏天街上遍布小短裙美腿如葱的时候确实挺煞风景,哎,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类的生活还真是幸福!甜蜜的让我等顽石不忍直视,我也渐渐对他们的甜蜜有些抵触,甚至不再留意A的身影了。
深秋的一天傍晚,难得大雨刚过,我一边欣赏雨后靓丽的公车画,一边意淫着海风佛面。A忽然滑倒在我眼前,着实吓我一跳,惊恐过后,我发现才六点他就回来了,脸色紧抽,眼神却很激动,口里念叨着改图改图明日交图一口价五千,匆忙爬起来就跑走了。十分钟后他又回来了背着画板、电脑、尺子等一类工具,赶集似的拦了辆出租就走了。一向淡定的我被他的来回折腾勾起了好奇,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可是我决定看他几时归来。
我就那么候着,漫长的秋日夜晚,两点夜半天不过辆车,人迹消匿,身后梧桐的叶落在我身旁,寒意既起,睡意变浓,眼睛马上睁不开的时候,一个人钻出了出租车,黑夜看不清他的脸,可是画板的标识让我一眼认出A。秋雨过后,A的身形彷佛又消弱了,疲惫挂在他的背上,身子弓成了树腰,步伐看起来灌了铅,一拐消失在他小区街口。那么晚才回来,估计是累到了,我想这个点了明天肯定大中午才出来,我可以休息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洒在路上,好舒服,牵挂着A,身边的石头告诉我一大早他就走了,神态别提多憔悴了。我听了怔怔的看着车流,心想A疯了吗,昨天为了五千块那么不要命了。A直到三天之后的清早才回来,脸色煞白,眼神无光,眼皮趴拉着随时要合上,头发也趴拉着,乱糟糟的,像条几天未吃食的野狗一样,骨头的血色都没了。我甚至有些担心他走不到街角就会摔倒了。可是,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又回来赶车,脸色还是差不多,匆忙走了,第二天清晨依旧疲惫的回来了。
渐渐的石头们都习惯了A的晚出早归,好长时间都没见A陪着大胖妞了,也不知道怎么了,A再也没有如开始般精神,腰更弯了,年纪轻轻的仿若一个老头。
大寒时节那天傍晚,A走后,大胖妞挽着一个男人乘车走了,再也没回来。
三天后A回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疲惫,可这次他摔倒了,伴着一声瓶碎,满街的醉酒味,一边喊着什么钱什么女人,一边拍打着路面,不省人事间他的哭声淹没在滚滚红尘,站台上的人们瞥了一眼像躲瘟神一样四散开,任由他站起摔倒,把手掌拍出了鲜血,竟然没有人扶他一把。我挺心疼。
从初来乍到,风尘仆仆洋溢着青葱年少,向死而生到失无所失,短短一年,这个曾经的少年,为了生活奔波着,忽然间一声瓶碎,失去的不是梦,是梦中的那个她,飘洒的酒香,应该是妖艳的迷茫,让人忘却。多年中,见过好多落魄,城市就是这样,突然的梦碎总预示着别离。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到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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