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城市

一个人在黎明前醒来，在这南方潮湿而燥热的夏天早晨，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新得透明。街道是干净的，寂静的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人们还未醒来，两旁的窗户里还会偶尔透出一丝桔黄的灯光。一点点的荒凉。一点点的慵懒。我喜欢这样的时刻，心是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真实的心跳。凌晨空旷的马路带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寂寥，楼群之间的天空是微微泛出暖色的灰白，正一点一点地逐渐明亮。空气略有湿润。天地之间一点点细微的感受差异，让人的神经就有敏锐的回应。此刻城市没有车队蔓延的交通堵塞，也无如潮水流动的人群。没有白天的炎热干燥。没有夜晚的醉生梦死。亦无甚声音。只是清冷，庞大并且落寞。我只觉得它很好。这个沉郁的城市。空旷的街道。还有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悄然无声。我不知我还能流浪多久。美丽多久。在这样的清晨，平淡的时光。我想起了那些从前的岁月，那时的天空是迷离而寂寞的蓝。就好像时光在我心底留下的纹路。黯然的。对面飘来一阵桅子花的淡淡的幽香，有些忧伤。MP3里传来一个男人温柔的声音，在那里底声地唱：“在悲情城市我们就爱到这里，没有人能保留快乐的权力”。 一遍又一遍。想起李碧华的文章。有些感情是指甲，剪掉了还会重生，无关痛痒。而有些是牙齿。失去后永远有个疼痛的伤口。无法弥补。想着心里那个爱过的人。那些惆怅的依然清澈的往事。时光苍凉。岁月给我们的结局。我们摊开手心。里面是空洞的，没有诺言。也没有永恒。无论如何。我想我已经可以忍受。一言不发。像个沉默的男人。仿佛没有任何伤痛，只有回忆。我知道，所有的情爱与伤痛都被岁月沉淀。还有那淡漠的眼神。年少时，除了爱，我们不知以何同时光对峙。以前以为爱了就不会寂寞。原来不是。少年往事，爱恨纠缠，放弃以后才获得自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与何人彼此平淡相处长久。很多时候，都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走在大街上，常常不能找到来时的路。走到哪里就算那里没有家的人，就可以把任何一个地方都当做家，我是知道的。我的家，就是那随身的箱子，一路的风尘收入其中，无论在任何地方，无论停留多久，箱子都不会打开，那是一种适应飘泊的本能自卫。我知道《甜蜜蜜》里的张曼玉为何要求打开箱子，即使枕边人并不是心底里魂牵梦绕的那一个。对于经历过生命里最残烈的动荡后的女人，找个地方，打开箱子，摊开一切，让所有的一切得以安置下来，心得以平静，也是好的一种结局。不会再爱的人，也可以爱了任何一个陌生人。我们的生命，亦是一段看不到终点也无法有归途的长路。但我一直相信，人要抵达彼岸，必须得先经历黑暗和痛楚。这是一个人的生活态度。这并不是简单的悲观或乐观，颓废或积极的问题。它是一种过程。我相信飘泊可以让心愈加坚强。内心真正强大的人，才可以平心静气地生活着。像海边的卡夫卡。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手里的时间还有多少。生命只是一场幻觉。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小心易易地对我说是否应该回家找个人安定下来，我在一端沉默不语。我们要对一个人产生与之相对一生的愿望，多么的难。自私的男人太多，温暖的男人太少。我无法在与人的关系里获得一些值得的期盼和长久的安全。干净的男人，温暖安静的房间，有一条小狗，有窗帘被大风吹起的映满绿色树荫的露台。这样，失眠的时候，或者可以彼此拥抱。而我们能够儿女成群。但我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象。他是透明的空气。只是幻觉中的梦幻湖泊。或仅仅只是一种向往。他对我的生活来说，意义仅仅如此。我没有对母亲说，只有经济不独立或害怕孤独的女人和男人，才会想用婚姻去改变生活，获得安全。而对我来说，那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我过得很好。因为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热爱大海一样的生活。有潮水，有平静，但是始终一往无前。大海的孤独，不会发出声音。爱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人爱过我们，而现在都离开了，这是生活的代价，想来也甘心，没有人同时可以拥有安全和自由的。但我不会拒绝温暖的怀抱，因为也会有怕冷的、寂寞的时刻。虽然一直在自生自灭，但是它就像生机勃勃的野生植物，接受着隐晦的暗示。并且热烈响应。我也知道，情欲只是水，流过后不留一丝迹痕。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了：爱和怀念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故事。也许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时间久了， 心里的苍凉就会变得厚重起来。无所谓最快乐的日子，也无所谓最悲凉的时候。一个下雨的深夜里读杜拉斯的《广岛之恋》。一本关于遗忘和记忆的书。有关于对战争和爱情的思考。我一直都喜欢把这本书看作是这位爱与恨十分强烈的大女人在《情人》之后又一次倾诉着她的东方情结。  有时候我们怀念一座城市，只不过是怀念那个城市里的那个人而已，又或是自己留在那里的往事。没有人会想到广岛竟然是一座适合恋爱的城市，这个城市对于人们来说是沉重和悲痛的，城市里的一切都是有着深刻的意义。但是，它似乎应该与爱情无关，因为它包含了太多的死亡、伤痛、和不可磨灭的伤疤。在生命的延续中轮回。无法松懈的阴郁和悲凉。在战争里的爱情因为有了鲜血而在记忆里深刻地延续着。是遗忘记还是记忆，杜拉斯也没有给我们答案。是遗忘还是记忆，我们都无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