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陈镜
1.韩国胜
韩国胜
1959年生人
那个时候
爷爷的想法很爱国
天天盼祖国战无不胜
那个时候
我们管大韩民国
不叫韩国而叫南朝鲜
到2010年代
情况发生变化
因为名字的缘故
韩国胜
买长途汽车票
被拒
买火车票
被拒
买飞机票
被拒
韩家河派出所民警
韩小强建议
韩国胜
你的名字得改
选择有二
要么韩国败
要么钟国胜
2.老兵张有德
82岁的张有德
见人就讲
确切地说是背
他的光荣历史
抗美援朝那阵子
我18岁
给首长当警卫员
你晓得不
腰里挂的盒子枪
电影里见过的
绝对是是真家伙
首长看得起咱
让咱当了个连长
连长可不是个小官
你晓得不
首长这样看得起咱
咱就不能给首长丢脸
咱空手制服了两美国大兵
美国大兵有什么了不起的
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不就是个头大点嘛
你晓得不
狗日的美国佬
要是不捣乱
台湾早解放了
那里的老百姓
也会和我们一样
过上好日子
3.种 牙
听说牙
可以像种树
一样种
河湾村
何老太太
也想种上几颗
问了十几家
牙科医院
价格
都差不多
全烤瓷
进口的
10000—30000元
老太太
扳着指头一算
我不种了
我不种了
种30颗10000的
能在县城买套房子
种30颗30000的
能在省城买套房子
我可没那么值钱
4.夏经理训话
十几个保安
站成一排
银安物业的
夏经理背着手
干嘛吃的
连一条流浪狗
都拦不住
瞧瞧你们
一个个熊样
来了劫匪
怎么办
我看
你们也就
能对付住老婆
对不起
接个电话
嫂子的
5.保 姆
老杜
咱们家
找保姆的事
你落实得咋样
娜娜
三番五次
催杜副科长
杨局长
介绍了一个
女
57岁
岁数是大一点
不过
退休前
保密局干过
放心
政治上
绝对过硬
6.老王剃头
剃个头
多少
头剃到一半时
老王问
52
多少“2”
52
他站起来就走
弄个光头
这么贵
我不弄了
7.吴雪莲
我看上你
不是一两天了
雪莲
你晓得不
刘二楞
把吴雪莲
堵在大街上
你瞧瞧
你的模样
我的模样
我能不晓得
你长得俊不说
还取个让人
睡不着觉的名字
你怪谁哩
8.马 戏
猴子
穿黄马甲
右手拿金箍棒
左手致意
山羊走钢丝
黑熊拉车
老虎钻火圈
狐狸骑马
狮子滚绣球
空中飞人
…………
鹦鹉报幕后
戴礼帽
粘假胡子
拄拐杖
的老板娘
上场
鞠躬
鞠躬
再鞠躬
观众一哄而散
9.温若冰和鱼燕
高二文科甲班
35名女生
不是最好看的鱼燕
最懂风情
班主任老师
温若冰
第一堂课上
提问了她
之后又是辅导作业
又是谈心
如此这般
过了三个月
毫无进展
温老师耐心得很
小鱼儿
你高考图个啥
不就是图个幸福嘛
跟上我
你少走弯路
甚至不走弯路
直接过上好日子
小鱼还是不愿意
老温省报的一首诗
彻底征服了小鱼
登门拜访准老丈人
顺理成章
大背头
西装革履
提着县城最贵的点心
一见面老温
就硬要和老鱼握手
山里人
哪见过这阵势
一个劲儿往后退
老鱼论年龄
咱俩可称兄道弟
这是中国啊
礼仪之邦
辈分不能乱
咱不能让人看笑摊子
爹您把燕子交给我
尽管放心
我会和您一样疼她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
老温小鱼完婚
不到六个月
他俩有了儿子
儿子满月的酒席上
小鱼喜形于色
我们家老温
又一首诗
在《人民文学》发表了
10.资深编辑老吴
未来出版社
资深编辑老吴
（未经官方认可）
年底到站
社领导游副总编辑
代表班子
和老吴谈话
老吴受宠若惊
这是他第一次
进领导的办公室
游副总编
面带微笑
态度和蔼
给人的感觉
十分亲切
老吴还是紧张
如坐针毡
老吴啊
今天这个话
本来是由夏天来社长
兼总编辑和你谈
夏头清早一上班
就接了个电话
到市局开会去了
我受夏社长的委托
和你交交心
好咱们言归正传
今天请你来
是我们班子研究
决定的
你几十年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作风正
业务硬
套用一句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很流行的话
就是又红又专
中国知识分子
的优秀品质
你的身上都有
你对社里的贡献
我们班子
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
由于历史原因
你的房子职称
一直没解决
去年想给你弄个
首席编辑
（非领导职务）
虽然说是个虚职
最起码待遇
上去啦
这年头办事情
你是知道的
程序太复杂
没弄成
我们班子
总觉得过意不去
我代表班子
现在给你正式道个歉
为了表示一点心意
经研究并报
市新闻出版局同意
社里给你
免费出版一本
个人传记
你认真准备准备
装帧嘛
我们高薪
请新星出版集团
视觉总监
老冉精心设计
尽可能搞得大气点
至少要拿个
全国图书设计优秀奖
对你这部书
社里高度重视
天来同志
先后两次
亲自主持召开社务会议
专门研究讨论
要求各部门
合理分工全力以赴
老夏在各种不同场合
做出指示
确保打造成精品
争取入围“五个一”
老吴啊
你人退
心不能退
希望你一如既往
支持社里的工作
关心社里的发展
还有
你个人或者家里
有什么困难
不要客气
尽管提出来
社里将尽
最大的努力
帮你解决
人走茶凉那一套
我们不搞
老吴
感动得热泪盈眶
立马鞠了个躬
咋能给领导添麻烦呢
游总您放心
我不会给组织添麻烦
给领导添麻烦
给组织添麻烦
不是给自己添麻烦么
［李霞点评］
看了，才想看；好看，又好玩；想笑，笑别人，也笑自己；笑了，又想哭；啼笑皆非。
陈镜这十首诗，其实是十个故事。诗歌的本事是抒情，陈镜却要诗叙事，强人所难，不依常理出牌，是要冒风险的。“诗体小小说”成了他们的挡箭牌，他们是因为除了陈镜，还有走召等。不过在后现代诗歌，叙事性或者述叙性也是其一大特点，有理论说这是以事代情，或者以事抒情。“诗体小小说”是对后现代诗歌述叙性的矫枉过正，也有人说是缘木求鱼不会有结果。
写故事，其实是写人，一个场景，几句话语，几个细节，人就有血有肉有呼吸了，就活了，通过写人写社会，通过写人写时代，通过写人写道理，通过写人写思想。
这些诗，每一句几乎都不是诗，完全散文化，但每一首都是诗，它的诗意有如水里的盐和糖，你看不见摸不着，它却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可谓整体的诗意，氤氲的诗意，任你捉摸、品味、想象、思考。
诗体小小说的特点，它的命名其实也说清了：诗体；小；小说。诗体与小，本来就是诗的家里事，小说的特点有许多，这里强调的是两点——故事性与虚构性，这两点一般诗是不具备的，或者不屑于具备。
诗有了故事，趣味性、幽默性、可读性会增强，但它的小品性、段子化会削弱诗的诗意，增加诗的庸俗性。这里边有个度，如何拿捏，大有心机。陈镜不妨在语言的精练、涵意的非单一、非直接上多费些心思。
（2020年2月20日，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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