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楼下的犬吠声，是邻居大妈家的富贵。
晚饭时我下楼，却看见奶奶一脸愁容，问及原因，原来是富贵咬了送煤气的老先生。
富贵是只田园犬，大概一岁多，是邻居做水产的大姨养的。我是亲眼看着它从巴掌大的小崽子，长成现在一只体型正常的小型犬。看见我总是摇着尾巴，黑不溜秋的大眼睛，看着倒像是一只娃娃。
而那老先生我更是熟识了，打我记事起，家里的煤气都是他换的，我记得从前他还是年轻力壮，前几日再看他是竟然都有些佝偻了。纵然如此，他见了我依旧是笑眯眯的喊声“秋子”，一如往昔，是个真正的老好人。
听说是富贵咬了老先生，我一开始还是不信的，老先生老这里送煤气都几十年了，他和我一样看着富贵从小崽子长成一只成熟的狗，兴许看的时日比我还多呢，富贵怎会咬老先生？
奶奶说是老先生披着雨衣，富贵未能识得是他，再者气温高了烦躁，便直接咬了上去。老先生去了医院打疫苗便是八百多呢。
我心里一惊，八百多，老先生一旬的工资呢，那可得搬上多少个煤气罐子，且又禁了烟酒鱼肉，还不得把他憋屈死了。
“富贵咬人时你大姨还在打麻将呢，听了消息赶忙回来赔了医药费，赔了一千块，多的钱当赔礼。”
那倒还好，只是可怜大爷要受几天苦了。
“那富贵呢？”
“可别说了，你大姨气急败坏，拿着扫帚打它打了半刻钟，打的唧唧叫，我都打得我都不下去了，最后打的半死不活，扔上了三轮车说要扔掉。”
第二日我听说，大姨还真就把富贵扔到了别的市区，说了个我都不知道的地名，说是扔到垃圾堆旁，便回去了。
我听着楼下几个中老年妇女谈论着，实在觉得吵闹，关了窗户拉起窗帘，独自躺在床上。
富贵怎么说她也养了一年多，儿子不在身边，就这只狗陪着这只四五十岁的寡妇，若是我定然是把她当做孩子一般的存在，怎能现在说扔便扔，还是打个半死的时候。
着实意难平。
事情发生的第三日，中午吃饭的时候奶奶突然问父亲：“他们说在大剧院门口看到了富贵，你去找可曾找到。”
父亲摇了摇头，未曾说一句话。
整个气氛一直压抑着，我也没说一句话。
“这个丫头，真是自己作孽，前几天打个半死扔了老远，现在哭着吵着要找，找不到了，哎”奶奶摇了摇头，捡了一筷子大白菜，看来她一整日心情也不是很好，忙了一上午也就炒了个大白菜。
“活该。”父亲几下便扒干净了白米饭，起身离开只是落下这一句话。
听说这几天邻里都在帮着找富贵，只是把这个区都翻遍了也没找都，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过了几天便在没有人提及富贵的事，都认定死了被扔进了垃圾堆，或是被卖狗肉的贩子抓取下了馆子，只有大姨一个人愁眉不展。她还总是念叨着，富贵最是聪明，一定能自己跑回来。
大姨做水产，每日都是起早贪黑，去年高三我十点下晚自习有时她才回来。她丈夫死了欠下二十万债，儿子又刚结婚处处用钱，她日日忙着，今年除夕的时候终于还完了所有
债，日子也富足起来。富贵是她最困难的时候养的，我还记得她每天晚上回来时，我都能听见富贵脖上挂的铃铛声叮叮响起来，然后看着它摇着尾巴伸着舌头在大姨脚下转圈，仰着脖子，用那双玻璃珠似的的眼珠子望着她，欢迎她回家。
我时常在想，若是，没了这条狗，她得多无助。
所幸，她日子过得好起来了。
不过，那狗确实也没了，真的就没了。
那偌大的房子，终究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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