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2E01 贼

作者: 逸童 | 来源:发表于2017-02-02 20:42 被阅读33次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个夏天,通往县城的砂石公路上,一个黝黑的农夫拉着满满一车西瓜艰难上坡,六个少年尾随上去一人抱起一个就逃了。

           河滩柳树林里,这些少年吃瓜吃得东倒西歪,休整一段时间后又扑进河流中戏水,回家前商议了下次计划,由江育华作诱饵,包小林领其他伙伴偷瓜。

           村旁是国营机械厂,有两千多职工,占地五千亩。隔壁县的农民有很多到这卖瓜。两天后的下午,这群孩子围着一个瓜摊,趁瓜农转身从手拉车上搬瓜,江育华抱起一个就跑,摊主很快发现,大喊大叫起来,育华跑得更快了,摊主追过来,包小林他们一人一个瓜抱了就跑。那农夫发现不对,返回瓜摊了。

           晚上大家聚会时,一致认为要提高手艺,公推江育华去找张林跟班学习。张林是育华表哥,平时有点特立独行。在学校读书吊儿郎当,校长要体罚他,他逃跑,校长追,他跑进水田中央,让校长没奈何。他还是村里朱家兄妹的克星,打得他俩鬼哭狼嚎,这兄妹俩考试常得第一。

           第二天江育华跟着张林,来到工厂一个宿舍区。工人都上班了,到处空空荡荡,张林熟门熟路找到鸡窝,掏得三枚鸡蛋,又扎开编织袋,掏一抱刨花,找个坑烧烤鸡蛋吃。歇了会,俩人各找了一双鞋回家了。

           晚饭后江育华去包小林家玩。包小林、包二林、包大林却没空理他,一人挎上一个大竹篮匆匆出门了,江育华跟上。他们来到一处宿舍工地,兄弟三个进了楼,猛踹门窗框上新钉上的木条,拆下扔进篮里,十几分钟就装满了。他们行动的时候,陆续又来了些村民,加入拆木条的行列。

           几天后江育华跟着张林翻过工厂的围墙,偷了些边角料铜,卖了几块钱。

           江育华、包小林、张林他们都是一个院子里的玩伴,院子里有七户人家。院子里的何阿婆喜欢讲故事,神仙、长毛、鬼、日本鬼子等等,讲了一遍又一遍。她也常叨叨一个贼的故事:有个小子从小就偷,他妈总觉得自己儿子能干,终于偷成了死罪,行刑前,儿子提出要再喝口妈妈的奶,却把妈妈的奶头咬掉了,恨妈妈没从小管好自己。何阿婆讲这故事时张林妈总在场。

           工厂灯光球场放露天电影,张林逃票被戴红袖章的保卫科队员查到,拖到门卫室拳打脚踢,张林回到家鼻青脸肿。正在抽闷烟的父亲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抄起竹条就打。张林一夜未归。

           张林回家已是半个月后。身上的衣服不太合身,却是半新的,原先那套打了补丁的不知去向。气色也还好。他在院子里家家户户串门,长辈们打听他这半个月干什么去了,住哪里?

           张林还给了妈妈、妹妹一点零花钱。然后又消失了。

           江育华没师傅可跟,学校又快开学,每天打打猪草,到河里摸鱼,妈妈烧饭时帮着添柴火,倒也不亦乐乎。张水法回家的风光他还是羡慕的。

           村里传言多起来,大人们茶余饭后总会聊到张水法,有的说他偷了乡里供销合作社,有人说他偷了县里的富裕人家,还有人说他加入了贼帮,大家一致认为水法以后会坐牢。

           一个月后,水法又回家了,天天宅在家不出门,他给爸爸买了条烟,幸运的没挨打。妈妈天天给他炖蛋,还给他煎药,江育华去看了他,见表哥脸色煞白,胸口腰上还贴了狗皮膏药。育华夜里恶梦连连,后来再也没小偷小摸了。

           何阿婆也来看水法了,她看着受伤的水法,撩起身上的拦腰布擦擦泪眼,谆谆告诫水法:千万别偷村里人家啊,要偷就偷外村的。

           何阿婆把她的同情广而告知,村里人都知道水法这回栽了,果然,预判正在被证明。有几户男主人来问水法能不能搞到收音机、电唱机,便宜点意思下,照顾照顾同村人。

           水法毕竟没什么积蓄,躺在家里没收益,买药的钱也紧张了,他觉得自己的伤好了许多,夜里溜到工厂宿舍偷了两只鸡,让妈妈烧给他补补身子。

           有了订单,喝了鸡汤,水法精神好了许多,他又出发了。这次他去隔壁县的县城去了。

           快中秋节时,水法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一男一女,看起来像干部,态度却不错。他们弄清这个破破烂烂肮里脏脏桌子中间烤成炭凳子缺条腿的人家是张水法家后,稍稍放松了下。在家的村里人都闻讯赶来,想看看水法是不是犯大事了。陌生人说他们是来表示感谢的,他们拿出烟酒、白糖、柿饼,还有二十张大团结(十元币),给水法妈妈,说他们的孩子放学时不小心掉水里去了,路过此地的水法跳进急流中救了孩子。他们夫妻俩万分感谢,特意问路过来找上门,千恩万谢的,也没喝口茶,就回去了。

           村里的人有些失落,那对烂夫妻还能收到那么多的谢礼,自己想的电唱机却没个影子。

           救人英雄回家了,气色很好,衣服鞋子都是好的,爸爸妈妈妹妹都脸上有光。水法去别人家串门,村里的大人往往先问他是怎么救人的,那户人家家里东西多不多,他的生意怎么样了,有没有忘记原来答应的搞点电器那回事?什么时候再出发?能不能再便宜点啊?张水法终于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先把他救了小孩的那户人家偷了一回,搞回一个收音机,两双皮鞋,一些粮票布票,回村卖了。

           水法的事业几年来没多大蜕变。一年中总有几次受伤。回家也不定期。十八岁的他个子比父亲高多了,爸爸打他不再占上风,有次冲突中棍子被水法反夺,差点反手打他爸爸一棒。

           机械厂大搞基建,进出厂区的民工多起来。水法也混进多次,看到仓库外面堆放了很多新铜管,他约了几个帮手,月黑夜里开始行动,却被保卫科巡夜时发现,伙伴们争先恐后翻墙跑了,只有水法落网。

           保卫科传出水法绝望的惨叫。几个穿着劳保鞋的科员脚都踢伤了,地上很多血水和红色唾沫。

            严打开始了。

          公安局的人登门宣讲政策,说会判两三年。水法父亲要求严判,让政府管教,判个十年八年,一辈子都坐牢更好。

           县灯光球场灯火通明,严打公判大会召开,张水法被判六年有期徒刑。两年后狱中自杀。村里的人闲聊时都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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