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傍晚，我爸给我打电话，讲了很多小黑的趣事。

      小黑，是我爸捡的流浪狗。有天晚上，我爸上完课回家，它就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到家才发现多了一只小狗。我爸打电话给我，语气中带着惊讶和兴奋，他问我：要不要养这条小狗?我说肯定要养呀!都说狗带富贵，它跟着你回去了证明好运也会跟着来了。还有么，正好我不在家，养了它你还有个伴么……

        就这样，小黑留了下来。

        电话中我爸告诉我，有天他去学校上课，小黑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溜进了教室，坐在讲台旁边，直到他转身踩到它才发现它跟了来。有时，我爸需要去楼上的教室上课，小黑跟丢了找不见他，就会跑去他的办公室等他。我爸还跟我说，小黑跟我小时候一样，太调皮了，跑去楼顶把邻居种的小蔬菜一颗一颗地拔了。还有一次，它跑到十字路口中间躺着硬是不起来，司机按喇叭也不理，无奈只有下车把它赶走。还有……

        记忆中，我爸不是那么喜欢狗的。从小到大，我只要看见流浪的小狗就会抱回家去。但我爸从来都不准我养，没办法，我就只有把小狗悄悄地藏在床底下，白天上学再用书包背到教室，将抽屉的书全部掏出来把小狗放进去，直到找到领养它们的人。也许是因为流浪太久，受过太多惊吓，小狗们竟都没有发出过声音，因此我也没被老师逮住过。现在，我感觉我爸比我还喜欢狗。有时他会用微信发我几张小黑的照片，有时还会告诉我，特意买了点猪肝什么的做给小黑吃。虽然嘴上说着我爸偏心，对小黑比对我还好，它都有小炒吃而我只能吃大锅饭，但是心里还是蛮开心的，难得见我爸对小狗这么上心。

        离家读大学后，继母因为要照顾店里，很少回学校这边。我爸就开始在学校食堂吃饭。他说一个人的饭菜太难收拾了，吃些什么都不知道，每次买一小点点菜都能吃好几天，还不如在食堂吃洒脱。所以，每年只有我放假的时候，我爸才会在家里开火。后面我来外地上班了，假期少得可怜，我爸索性把炊具都收了起来。过年回家的时候，除了除夕那顿不用炒的火锅，其他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吃的。但自从小黑跟另一只小狗（这只也是前段时间自己跑到家里来的，看它可可怜怜的样子，我爸也不忍心赶它走，就跟小黑一起养着。但可能因为它受过太多欺负，对人戒备心很强，不让人靠近，我爸想给臭烘烘的它洗个澡都没有法，所以连名字都还没给它取。)来了家里后，我爸又开始在家里做饭吃。

        我爸跟我开玩笑说，小黑比你听话多了，有些东西教它一遍就认得了，你呢，要说好几遍才听。其实我爸说得也不假，很多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连小黑都不如，特别是现在。小黑来家里才四个多月、一百二十天左右，每天算三餐，满打满算还不足四百餐。就认得天天跟着我爸，陪着我爸，我爸一唤它，多远都认得回来。我今年二十三有余，除掉我十八岁离家读书到现在工作的五年，我爸至少为我操心了两万顿饭。但我呢，作为我爸的独生女，一年却只有两三天能陪着我爸，想想都觉得内疚。更内疚的反而是我爸先安慰我，他说你没有时间回来看我们，不怕，我们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去看你。你不要担心家里，好好地工作，安心地上班。

      今年暑假，我爸说打算跟继母来云南旅游，顺便来看看我。我特别开心，开心他终于有时间有精力照着他的想法出去走走了。但开心瞬间成了失落，我不希望我爸来我这里。虽然我爸知道我的工作是从事基层农业中的烟草种植，工作性质特殊，常年生活在偏远的小山区中。但他们不知道看似不远的路程，却需要在飞机、出租车、长途客车、摩托等不同的交通工具中转换奔波。就连我都会被这崎岖艰险的盘山公路逼到崩溃，更何况我爸他们从来没有走过，我不希望他们受苦被折腾。不想让他们来，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我生活的环境较差。赤裸的空心砖加蓝色的彩钢瓦搭成了简易的办公室和住处。天晴时，房间里面就热得跟蒸笼一样；下雨呢，雨滴打在彩钢瓦上 “叮叮咚咚”就像下冰雹一样完全睡不着，房间也很潮湿。晚上，老鼠在彩钢瓦与吊顶的空隙间通宵地聚会；白天，车子带着轰鸣声不停地从紧挨的公路开过。烟站的场地都是用碾碎的小石子伴着细沙平铺而成，车一来就会卷起满天的灰尘，再加上三米宽公路另一边的卷沙场飘出的水泥灰，不足十分钟，刚抹好的桌子上就能再铺上一层灰。头发每天洗三遍都还打着结，盆栽叶上的水泥，直到我搬来新烟站两个多月了都还没完全洗净……

      虽然我爸也是农村孩子出身，过过许多苦日子，也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娇惯的孩子。但在他印象中，我住过最差的地方应该是奶奶家的半瓦房半楼房了吧，对于一个半个小时的大巴车程再加二十多分钟步行，我都经常跟他抱怨好远好累。我不敢想象他看见我骑着摩托穿梭在山间小路上时的惊讶与感慨；我也不敢想象他看见我三天两餐时的心酸与叹息；我更不敢想象他发现我独自住在破铁门锁住的偌大烟站时的心疼与担心。我对他们撒了个谎，说我最近半个月都要出差，不在烟站，来了也不看见我，叫男友陪着他们好好旅游，不用想我。我爸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想你，哪有父母不想念自己的孩子的!那也没办法，工作要紧，你忙吧!下次再来看你!

        那一瞬间，泪如雨下……

        我知道我爸很想我陪在他身边，但我知道我爸更想我独立，好好工作，过得幸福，不用他再替我操心。我爸说我现在是个独立性特强的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坚持、自己的追求。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没有参与我的生活，对我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但他说只要我决定了要做的事他都会支持我。很感激我爸，在我最需要奋斗的年纪一直支持着我。虽然我不能像小黑一样天天在他身边，但是我一直带着他的愿望在努力，努力到他需要我的时候就能陪伴在他身边。

      你养我长大，不管是否在你身边，我都陪着你变老!

（写于2015年10月16日，补存记录在简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