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九点后的城市街头

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这座北方的城早早地就打烊了。夜灯在路旁孤独地站着，就好像枯树一般，虽然散发着光，可从没有人去注意。脚底踩着自己矮小的影子，它隐隐自嘲。

如同太阳一样，都是发光体，一个靠自己，一个靠电力。太阳的光是与生俱来的，而街灯的光是人造的。人们往往崇拜并向往未知的东西。任谁都知道它只是人造的街灯，就不曾抬头仰望过，就如谁都知道那是太阳，总有人欣赏它东升时清冷的美和西落时炎炎的热。

街灯也是高高在上的，也许只有高层的人儿才能将它的心声倾听一二。日晒雨淋，它不堪重负，街边的行人游走如鱼，没有人为它停下。他们或是倚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哭泣，打电话叫骂，或是匆匆忙忙地低头走过，街灯再受不了这无聊和孤寂，尤自爆裂开来。

它再也不想发光了，与其借助别人的力量。
它再也不想在高到无人能目及的地方孤独地活着。
碎成玻璃渣子，它坠入尘埃。听到旁边的小姑娘叫到，哎呀！灯坏了。

零落成泥碾作尘，那是花那是叶，却不是它这个孤独的街灯。
身体化作粉末飘散空中，这是幸运的，随风散去，在九点后的城市街头。
那一小撮粉末回头望着那孤独地躺在地面的碎渣子，那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游走在九点后城市的街头，冷风吹动枯树，一两片叶子落下来，沉浮于风中，荡啊荡啊。
咔嚓。被路人踩碎了。
一排一排的小汽车停在路旁，它们怎么不跑了？白天不都拼命地奔跑着，向那远方？
感到一股子疲倦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粉末停下来俯视，那是一条老狗。
白色的毛已裹满泥土，它蹲在路边静静地望着，无语。

远方又在何方，黎明终究会到来。粉末读不懂自己，也读不懂这世界。
随风飘荡，在城市街头九点后的空中，它借助别的路灯，照亮了方向。
终究是要走的，往那空山里去，听鬼说话。往那凉泉里去，洗洗脑。
漂在清泉上，听山间的野花细语，她们羞赧着捂嘴偷笑，它知道。
漂在高山凉亭上，看着西山雪漫，再看迎春花悄悄长出来，春来了。

那城市的街，终于是远了。它不再是那路灯。

它浮在水上，便是流水，可汇入汪洋大海，掀起巨浪；骑在鸟上，便是飞鸟，海阔天空任意翱翔；它悄悄爬上蛇身，便是巨蟒便是毒蛇，俯仰生息韬光养晦；它可以牙尖嘴利、如鹦鹉，它可以忠厚老实、如猎狗，它也可以高傲不羁，如野猫。

它是一切，又一切都不是。

它也是自己，是路灯。在九点后的城市街头，进入了美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