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模样

时光如同魔幻大手，把夜变得越来越璀璨多姿，越来越不像记忆中的模样。

“回乐烽前沙似雪”，李益定是在无数个不眠的月夜中凝望旷远的沙漠，耳际风声呼呼，眼前一片苍茫。冷是必然的，风冷，心更冷。冷血冷面最适合孤寂。只有月光相伴，荡涤尽了白日的金黄干燥温暖，只留下了冷寂朦胧的银白。幸亏，他是征人，亦是文人，在历史的丰碑中，用他的刀笔刻下了夜的痕迹。那是孤独的夜。

我小时看到的夜是恐怖，也是快乐。一屋流泻的银色灯光保护着我的家人和我，是光明的使者，抵挡暗夜的侵袭。让屋内的人自在坦然，做着家常的事情。

有时，爸妈值夜班，看着时针指向八点，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沉重地踏在屋内的空气中。幼小的我能做的就是打开所有的灯，把窗帘尽可能地拉得严丝合缝，不让些微墨色透进来。那样自己才是安全的。直到门锁咔哒一声响，轻呼一声，扑到浑身带着寒气的成年人的怀里。心里是火热奔腾的。

只有牵着爸妈的手，才敢安心地走到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另一个奇特的世界。各种事物在夜里隐遁了真实的形象，变得轮廓不清，柔和奇特。抬头可以看到如绸带般蜿蜒轻浅的银河，背景是几粒闪烁的星。低头能看到路面被镀上了亮银色，还能看到三个长短不一的影子，随着我们的行动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变幻着行动着，始终坚定地粘在我们的脚上。于是，便开始了与影子追逐的游戏。乐此不疲。

现在经常会在夜晚归家。霓虹满目，车灯闪烁。眯起眼，会看到成规则的彩灯，人为地流动在道路中，闪耀在建筑物上。那么多的灯，把夜晚照亮得和白天没有分别。就像是照片切换了底色，但一切仍是清晰可见、轮廓分明。

到处都是人、车，没有一丝缝隙可以再挤进夜的恐怖和寂寞；到处都是明亮华美，没有机会让黑夜显示孤寂和单调。可是这塞得满满的世界，却是由一颗颗孤独的心组成。为工作垂头丧气，为情感痛哭流涕，为家人唏嘘感叹。这些只能留到最最深沉寂静的夜晚，然后默默地向夜袒露自己的心事，也许，只有夜能懂。因为，只敢向夜倾诉。

城市的夜晚，是一切人的夜晚，但不是一个人的夜晚。夜的模样，是能想到的各种模样，但却找不到简单和静谧的模样。

身处其中，向过去回望，那历史和记忆中的夜，如此梦幻唯美。仅供我们来怅然回想。或许，可以寻觅，可以等待，但静夜已然是奢侈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