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家的洋槐花又开了。
空气中飘散着甜甜的清新味道,那一簇簇的小花朵儿俏皮又可爱。我恍然觉得,阿愣正懒懒地趴在那颗样槐树下,眼睛半睁半闭,悠闲地晃着尾巴。弟弟调皮地朝阿愣扔了一颗石子,它猛的站起,警告似的朝弟弟“汪”了一声,又缓缓地趴下。姥爷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撩开花花绿绿的门帘,冲我和弟弟高声道:“你俩快来吃饭咧。”
我慢慢地睁开眼,眼前空无一物,只有散落满地的洋槐花,显得孤单而落寞。
我忽然忆起十年前的一个下午,那是的我十岁,阿愣也是年轻又活泼的。领居家里玩得好的小伙伴约我一起去河边摘茅根,那是童年的一大趣事。阿愣总是兴奋地跑在我们前面,高高地摇起尾巴,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冲着我们“汪汪汪”地叫,好像是在嫌弃:“你们怎走得这么慢咧。”我便跟伙伴儿们一起跑起来,风轻轻地扬起碎发,笑容在阳光下格外闪耀
到了河边时,阿愣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扒起土来,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地还会跑到我身旁蹭我两下,又欢快地四处跑开,像一个孩童得到了心爱的玩具。邻居家的小伙伴好奇地发问:“你家的狗怎老是跟着你咧?”我骄傲地扬起头说:“当然是因为阿愣最喜欢我啊!”我记得,那一天摘到的茅根白白胖胖的,咬一口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沁人心脾。那个下午啊,值得我一生怀念。
阿愣是一条聪明的狗。村里的人都夸阿愣好,是条会看家的好狗。每到小麦丰收的季节,阿愣便会忙于自己的本职事业,甚至都不与我一同出去玩了。姥爷家的门前堆了一堆麦子,从早到晚,不论何时,总是能看到那旁边趴着一只灰毛狗,那便是阿愣。若是有陌生人来,离很远也能看到它飞速地起身,警惕地朝那人汪汪大叫。除非姥爷来了,不然它绝不停息。阿愣一直一直守护着那堆麦子,就像丘鹬护雏一样。
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阿愣被撞断了一条腿。我哭了很久很久,它也许是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那样欢快地奔跑了,也在轻轻地呜咽着。瘸了一条腿的阿愣再不复往日的活力,时常趴在那颗样槐树下,不知在想着什么。但是每当又到丰收季节,它还是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堆麦子,冲着陌生人吼叫起来也是毫不含糊。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阿愣渐渐地老了。它的背有些驼了,脸皮也有些下垂,年轻时总是活力十足,摇来摇去的的尾巴,现在也略显无力。我喜欢慢慢地捋顺它杂乱又黯淡无光泽的毛发,仿佛这样阿愣就能恢复年轻时那一身柔顺的毛发一样。我怀念,怀念那些个我还是个孩子,阿愣也还有朝气的日子。
那也是一个洋槐花开的季节。阿愣走了以后,便再也没回来过。姥爷说它是自己跑到别处,安详地老去了。我不懂阿愣为什么要离开,也不知道它究竟是跑到了哪里,偷偷地老去了。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阿愣终是离我远去了。村里的那口河不知何时已被填满,我再也没有去摘过茅根。姥爷家的那块地也被承包给了别人,每年丰收时节,我再也没有见过成堆的小麦和那个身影。后来,我去了城里读高中,又去了别的城市读大学。再后来,我又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很少有时间再回那个小村庄。我终于明白,我不知何时已与那里的一切告了别。原来,分别不是一瞬间的事,分别存在于每时每刻。
阿愣永远留在了那个小村庄,而有关我们的那些往事,却在我脑海里被反复地一翻再翻。那些与阿愣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我很快乐。想必阿愣也是。
若你见到这样一只名叫阿愣的狗,请帮我转告它,我很想它,我一直在等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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