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小林子。第一次看笑傲江湖时,喜欢令狐冲、向问天、风清扬,甚至对田伯光都有几分好感。而对于小林子,却是鄙视加愤怒。好好的一个小伙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步步地滑向深渊。最令人发指的是,杀死了无辜小师妹,这还是人么?后来年纪大了,被生活磨砺过后,才明白站在上帝视角是极不公正的。再回头看他时,虽谈不上喜欢,但终究是理解他,可怜他,再加上几分惋惜。人人都想当令狐冲,但小林子才是生活的真相。
如果放在梁羽生的小说里,小林子出场时的气势,绝对是主角的待遇。灭门、隐忍、学艺、复仇、爱情,一部波澜壮阔的大侠成才史。可惜生错了书本。
小林子以前的日子,充满了阳光和蜜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飞驰山林,神采飞扬。顺手还侠义了一把,救了被轻薄的沽酒少女。
可惜,生活不仅有诗歌,还有阴谋和算计。青城派不耐烦了,撕破脸来抢秘笈。
一连串灭顶灾难袭来,瞬间击垮了这个中产阶级家庭。
一夜之间,镖局被毁,拳师被虐杀,父母被擒,小林子仓皇逃走如丧家犬。此时的小林子,乍逢人生巨变,方寸大乱,却还秉持着侠义坦诚的本色。
逃难时被乡下农妇欺侮,不出手伤及无辜。不愿乘人之危,放过睡梦中的青城弟子。刘正风家,面对余沧海辣手,丝毫不惧。群玉院,虽身处险地,仍出声相助令狐冲。这个心底良善、光明磊落、不畏强权、颇有侠义的少年,蒙岳不群垂怜,入了华山派。
林震南夫妇临死前听到这个消息,含笑而去。小林子满心期待,将父母血海深仇寄托在岳不群身上。上了华山,小林子很刻苦,拼命地练功。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林少爷变成了排名最末的小林子,不努力便永无出头之日。
“小林子要强好胜得很,日也练,夜也练,要跟他闲谈一会,他总是说不了三句,便问到剑法上来。旁人要练三个月的剑法,他只半个月便学会了。”
而小林子与同门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差,旁人看不惯的地方也愈来愈多。陆大有说,那姓林的是什么东西,凭他也配在华山耍他那一份傲气?更麻烦的是,小林子随后陷入和岳灵珊的感情瓜葛中,更是让陆大有等人愤愤不平。
陆大有挑衅小林子,两人比剑,小林子误伤陆大有。“那姓林的小子自知不合,过来给我包扎伤口,却给我踢了个筋斗。”
小林子满怀希望融入华山这个圈子,为此他拼命学习、忍气吞声,换来却是六猴儿等的冷眼,以及一脚踢个筋斗。
从被灭门开始,小林子把忍耐做到极致。福威杭州分局被青城派兜头一盆尿水,路上乞食被农妇羞辱,扮驼子大庭广众喊木高峰爷爷。他需要用时间来换取复仇的空间。等到了华山,却仍是要忍。他面对的是另一个孤立、嘲讽、漠视、欺凌的环境。
在江上遇见蓝凤凰,问华山派还有谁敢喝毒酒,小林子马上举手。岳灵珊说你敢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小林子讪讪退下。他不是怕死,他是担心连最后一个理她的人也要离开了,真的害怕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林子念念不忘地仍是父母血海深仇。可是师傅每天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见了余沧海也是彬彬有礼,满脸微笑。方证冲虚,这些武林中最正义的化身,和余沧海一起参加论坛峰会,谈笑风生,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余沧海杀了我林家满门么?这一切看起来那么虚假,却偏偏是冷冰冰的现实。
金庸小说里要报血海深仇的人很多,郭靖、张无忌、杨过、狄云等等,但他们都没有真正陷于过类似小林子的绝境。医用标准的龟壳牌安全套提醒大家武功再高,也怕艾滋病。他们在报仇的路上不断自我成长,而周围人际给予的是正向的助力。如果小林子身在射雕,洪七公定不会坐视不管。如果身在飞狐,找胡斐胡一刀也能伸张正义。哪怕是在水浒,鲁提辖也会伸出钵儿大的拳头来相助。小林子报仇的路上,看起来是一定要单枪匹马了。
岳不群的原形毕露,是压倒小林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岳不群曾经是小林子的偶像,精神寄托,以及保持善意的最后底气。小林子抽丝剥茧,查出真相的那个夜晚,所有的信仰和底线顿时灰飞烟灭。生活中的波云诡诈,一夜全部想明白了。拿出剑谱,一道寒光,凄然决绝。自此滑入万劫不复。
江湖凶险,步步惊心。令狐冲等能够处处逢凶化吉,是因为他们是男主角,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们暗中保护。实在熬不下去了,他们大不了如韦小宝一样,老子不干了,隐居走人。但小林子这般的普通人,善而无故遭恶,恶而无力化吉,只怕是不能一走了之,而是要咬着牙与命运死磕。
华山窗外薄雾氤氲,小林子极目看去,却是个布满狩猎者的世界。残酷的世界里,总有一些出身尚好、努力奋进的孩子们,突然背弃了自己的初心,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后来的那个阴鸷冷血的小林子,正是先前伤心、绝望、彷徨、恐惧的少年。
令狐冲们的理想,飘渺伟大,高高在上。
小林子们的愿望,却是淬满了鲜血和眼泪。
每个人都想成为令狐冲,但小林子才是生活的真相。
那些说着看透了生活真相却仍热爱生活的人,你们被生活狠狠地操一下试试?或许,比小林子更极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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