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车站

环形车站

我在一个夏日的黄昏走出车站，那时候道路两旁尽是人头攒动。他们只迎接归来，不是我。我是要离开的那类人。

我踏上颠簸的柏油路。它们伏在地平线上，阳光下摇曳着身姿：我每一下都像是踩着它们的肚脐眼儿，踩着它们的小蛮腰，踩着它们的脚底板。于是它们咯咯笑起来，妖娆地扭动起来。事实上，它们的摇晃使我步履维艰。我仿佛陷落在肥沃的水田当中，脚下扭动的路就像是水田里怀上崽儿的母黄鳝：它们两个都会疯狂撕咬我的脚底板子。

当然，对于一个跋涉的人，此时最好的情况莫过于眼前驶来一辆舒服的大车。你可以想象自己的屁股贴在它肥沃的坐垫上的感觉——单单是想想而已，可这也会让我产生脚下生风的错觉。那么你可以继续幻想，你可以跳上车去！那时候你想去哪儿都不是问题，它不知疲倦的轮圈铁定送你到站！到站？对！汽车总是应该停靠车站的，我现在正往那儿去，那儿有一辆汽车正等着我。当然，登上那辆汽车之前我得先登上另一辆汽车，后者将会送我到达车站。那儿就是它的终点站，也是我的终点站，只要到了那儿，我就可以登上之前那辆大车……

不得不说，基于上述的心猿意马，我的脚似乎好受些。我决定驻足小憩，我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广场的圆心。我举目四顾，我恍然发现这周围立着和我一样的很多人。他们脸上尽是些等待的表情，一束目光落在极渺远的地平线上。

你们干嘛？我友善地提问。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挪动步子，发出一阵躁动。就像蚂蚁用他们的触角交换信息。

你们干嘛。我疑惑地提问。

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又是挪动步子，发出一阵悸动。于是我们之间出现一个环形间隔。就像蚂蚁孤立异己。

你们干嘛！我惶恐地提问。

他们挑衅般挪动步子，环形的隔离带扩大一倍。我越发感觉他们朝四面八方离我而去。我愤怒地想要追上他们，可他们早已看透我的心思，在我行动之前就又远离一倍！

实际上，在我说这档子事儿的工夫，他们已经退到无限远的圆周之上。现在我确定这广场就是个圆形，现在剩我独自等在圆心位置。我终于想起我是要去车站的，对，我要继续跋涉！可我马上又想到，既然我已经到达一个圆心，那么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去？我终于明白朝哪儿走都是不靠谱，除非像刚刚离去的他们，同时走去每一个方向。可问题又来了，在那无数可能性之中，他们又去到哪儿了……

嘀——

一声啸叫打断我的臆想，我循声望去——那是一辆大车！我清清楚楚瞧见，汽车就停靠在一条半径的顶端。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我想我该继续我的跋涉了，我要做的就是登上那辆车，它将载我去往下一个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