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元稹的《行宫》

作者: 白马侃诗文 | 来源:发表于2019-08-25 21:09 被阅读0次

    五言绝句分为古体五言绝句和近体格律五言绝句,简称为五绝。古体五绝是在汉朝时候出现的;而近体格律五绝是由齐梁体过渡,由唐朝的沈佺期,宋之问,杜审言等人将之发展成熟。要说近体诗是有规律的,也容易学容易写,但要想写得出彩就没那么容易了。

    古时侯的人对五绝有这样的说法,“短而味长,入妙尤难。”它限于字数少,全诗总共二十个字,可以说是至简了。想要表达出绝妙的意境,塑造出一幅有骨有肉的质感立体画面,就不容易了。但大唐时代,由于诗歌是进入仕途所要进行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之一,官方倡导,民间时兴,吟诗之风盛行,造就了诗歌繁荣的局面。盛唐开元年间,五言绝句名家辈出,王之泛,李白,杜甫,孟浩然,王维,刘长卿等皆有五绝名篇传世。中唐元和年间及以后,则以白居易,元稹,李商隐,柳宗元,张祜等最有名气。

    元稹和白居易倒是好基友一对,这两位诗人是同榜进士同朝为官。两人在诗歌风格上都是比较通俗易懂,语浅情深的那一类。并且二人比较推崇杜甫的诗风及诗歌主张,反对嘲风花吟雪月——他所反对的也是当代诗坛的一大弊端。

    在中唐元和年间,二人诗名显赫,风骚一时,是当时诗坛的执牛耳者,二人并称“元白”。只是元稹元微之写个人情感方面的诗写得很出彩,与诗魔白乐天相比,他缺乏广域的视角,特别是对于国家命运和劳动人民的悲悯情怀。这是元稹所不具备的,所以他虽然有着一定的才华和治世的思想,却缺少高尚的情操和品格,使他不能成为唐诗中的大家。然而他也写了一些能反映社会民生疾苦和统治者荒淫无道,腐败无能的作品,并对之进行了讽刺与批判,比如今天我们要读的这一首五言绝句《行宫》。

    《行宫》
    唐 元稹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白马独家译诗:
    玄宗时代留下来的那座行宫,也曾经富丽堂皇过,而现在被冷落得几近荒芜。宫中的庭院里,一片盛开的红花寂寞地伴着坐在旁边已经白头的宫女们,索然无趣地闲聊着当年的玄宗。

    行宫是古代皇帝在首都以外的地方建的宫殿,以备外出巡游时居住,办公,娱乐用。这首诗里的行宫指的是位于当时东都洛阳的上阳宫。在宫中做各种伺服工作的妇女就称为宫女,她们一般是很小就被从民间选入或者从战场上被掠夺进入宫中的。刚入宫时的年龄一般是在十四五岁到二十岁以下,都是一些面容姣好的良家女孩子。什么是良家女子呢?就是出身不是来自工,商,医,巫等家庭的。她们一般就是贫苦农民家庭的孩子。一进入宫中就会由嬷嬷们来培训各种繁琐的礼仪,规定,服务技能等等,等培训好以后就会被分配到各个宫中的各个部门做各种杂物活。

    宫女们生活的环境是有着很严格的等级制度和保密制度的地方,而她们的地位很低下,一旦进入宫中,就等于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了。小到在宫中随意行走了,说话了,玩耍了,大到婚姻,爱情,亲情等等,都没有自己能随意随心的份儿。所以宫女们的命运一般都很惨。除了够聪明机灵够幸运能得到皇帝或者其他宾妃等主人的宠爱而得到升职或者留任的宫女,其他的一般就是在宫里到白头,到老死,或病死,殉葬的,当了宾妃们争风吃醋的炮灰的,其悲惨是不可想象的。

    这首五绝里所写的宫女是唐玄宗天宝年间入宫,后来又被调入这上阳宫里。一晃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从当年刚进宫的红颜,历经沧桑守候这里终成白发之人,怎不叫人感到可悲?正如白居易在《上阳白发人》里所感叹的“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宫女们成天待在宫中,门都不能出,因为宫中的门口有禁卫把守,想出去那可是逾越雷池一般。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诗人一下笔就点题,像绘画一样把寂寥的行宫被冷落在一方土地上的形象给勾勒出来。这和电影里的主人公还没有出现,先播放出主人公所住的地方一样。寥落,是对行宫的宫外到宫内的环境的概况性描写。它历经风雨,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唐明皇生活奢侈,荒淫无度,迷于女色,以至于误国坑民,爆发了安史之乱,自己也被迫下台。从而令当时位于东都洛阳的这座行宫也逐渐荒芜起来。

    从唐玄宗后历经四代皇帝到唐宪宗李纯元和年间时,宫外应该是野草丛生,杂蒿掩径吧。诗的第二句写宫花,就是着重于宫庭内部的事物描写了。而花这种事物一般是用来形容青年女子的。宫花,在这首诗里当然是暗喻宫中的宫女了。其实说白了这一句采用了拟人的修辞手法,把红丹丹的花儿当成宫女来描写了。因为只有人才是有感情和主观知觉的,草木哪里有什么知觉感受呢?比如说寂寞,是没有亲人朋友的陪伴时才会有的感觉。而宫花寂寞红,其实就是诗人在替宫女诉说心中的孤单落寞罢了。有学者说,诗中写红花寂寞的开放是说明了这首诗里的环境时间是春天,白马在这里却说那可不一定的,红花只是用来映衬宫女的青春年华和如花似玉的容颜,并不一定是在指时间。四季里都有对应的花儿开放,怎么会一定是在写春天呢?比如杜工部有句“看花随节序,不敢强为容”。在寂寞中虚度了几十载的岁月,一个人的时候应该也是“泣涕零如雨” 的吧。然而这宫中的环境不会让你随心泣涕的,这里就是一座活脱脱的监狱一样压抑的地方。没有倾诉的空间和对象,苦闷暗生,银丝频添,这就引出诗中第三句里的宫女形象了。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白头,一般是指人年老了。但愁苦烦闷也是一样会增添白发无数的。宫女在本诗中才是诗人最着重最刻意描写的主角,而诗中的主角宫女是愁闷无限兼年老于一身的。想当初入宫中,本想是能跟个好主子或者讨个好工作,有碗饭吃,生活有个着落和依靠,可经历了宫中的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并非那么回事啊。青春耽误了,头发变白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宫女有几个呢?诗人没有说。要是一个人坐在花丛旁,喃喃自语地说着玄宗什么,无人为伴,孤凄之状,令人可怜。要是几个宫女没事可做,木然地坐在花丛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着玄宗的这这那那,那也是无所适从的无奈与怅然,可悲至极。一个“闲”字,对应了诗的前两句中出现的“寥落”和“寂寞”,正因为这是荒芜中的一座行宫,几十年没有皇帝的临幸,自然而然的造就了宫女们的无所事事,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人的状态,正所谓环境造人。

    闲坐说玄宗,说玄宗什么呢?玄宗造就了开元盛世?玄宗的风流韵事?玄宗是个浪荡无止,荒淫无道昏君?还是玄宗的英俊潇洒,倜傥好色?诗人也没有说。留下一大片空白,给我们读者和后人任意发挥想象力的空间。因而显得特别有味。通过宫女日常生活里闲言片语的话题点示,暗暗流露出诗人对当政者委婉的批判。

    当年玄宗的长安后宫和洛阳行宫充塞了四万宫女,可玄宗只宠杨玉环一人,“后宫佳丽有三千,三千宠爱在一身。”可见除了宠幸的几个,余下的宫女尽皆是当了炮灰一般守活寡,受尽宫中残酷制度的折磨。而这都是唐玄宗一手造成的,害苦了这些人们,所以宫女们茶余饭后,闲时唠嗑,不说他还说谁呢?诗人仅仅淡淡地用一个“说”字,就涵盖了宫女们无限的人生凄凉,更昭揭了大唐帝国自玄宗后每况愈下,日渐颓废,雄风不再的局面和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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