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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堰边的树阴下,已挤满了纳凉的人。
他们有的坐在自己的拖鞋上摇着蒲扇;有的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沾着地气,会觉得凉爽些;有的躺在铺在地上的苇席上,热情似火的太阳光依旧会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强留下自已的一片印记,"花凉荫"(凉萌中偶有几片光)里的人们摇着蒲扇,一边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一边扯着着乡间邻里的闲篇,笑声,加杂着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睡熟的鼾声,一切都显得那样和诣与平静!
我和三姐一人扯着一片(整条席子烂破后,截成两片席子)苇席,寻了半天,才在靠近大路边找到一小片空地,地上还有一群蚂蚁、正慌慌张张四处逃窜着。我上半身躺在席上,腿只能放在地上,又怕蚂蚁蜇咬,只能倦缩着身子,听长辈们讲东说西,觉得比呆在没有风扇的家里,要惬意许多!
一阵风吹来,河里的水起了涟漪!
许是夜里被蚊子折腾困了,躺下没多会,我便迷糊着睡着了!
"快起来,快点⋯",有几个讨厌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朵,我揉了揉眼睛,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三姐一把抓了起来,那半片苇席,也被三姐一脚踢推到一边,我站在三姐身后,一脸懵!
来福他爹和村里几个人,着急忙慌地拉着平车小跑着朝这边奔过来,他们个个大汗淋漓的,身上的汗衫紧紧贴在皮肤上,河堰顿时安静了下来,除了蝉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大伙都站了起来,抬头张望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平车急速从我身边经过,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白酒的气味,车里躺着一个人,他的双脚耷拉在平车外,"来福爹,水根这是怎么了"?"俺们也不知道,喝着酒,正说着话,他就难受不行了"!上了岁数的秦爷爷听了来福爹的话,站那直摇头"现在这些孩子,说了也不听,仗着自己年轻,可劲造,酒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喝多了是要出人命的"!
一干人推着平车,朝村卫生室赶去,河堰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大家都以为水根只是喝多了酒,挂几瓶盐水就好了,谁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跟随着西移的太阳,我们在河堰上不停换着地方乘凉,鸣叫的蝉喊来了闷热,大伙在一起议论着,等天黑去树木多的地方,多抓一些"姐猴"(蝉),让它们长不了翅膀,飞不上树梢,也就没了这叫声!
太阳的光芒终于被收纳在一片血红之中,河堰上的人起身准备回家,"我滴娘⋯来,呜呜⋯呜⋯,这可让我怎么活⋯,"一声尖历嘶哑的哭声从西边传了过来,来福爹还是拉着刚才那辆平车,低着头,缓缓地从远处走过来,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半卧在车里,脚上的鞋已不知了去向,"水根媳妇,这是咋滴了",有人弯腰问车里那个女人,女人一直哭,"水根走了",来福爹小声地说着,"啊",所有人都惊呆了!
撕人裂肺的哭声,伴着蝉鸣在河堰上空回荡着!
父亲去了水根家里,直到我们上床睡觉,他才回来,"真是喝酒喝的","谁知道呢,镇上医院说是中了毒,吃了变质的猪头肉,天这热,也不是不可能",父亲和母亲在外屋小声说着,"唉,也是可怜人,水根那孩子才八个月,以后这娘俩要怎么过"!,听着母亲的叹了息声,我没了睡意!
河堰上,只有几个小孩在那欢乐的嬉戏,村里人都去了水根家,今年刚满二十六岁的水根、爹娘尚在,家里也不能操办他的丧事,天又热,祖上老人商量,尽快让水根入土!
水根出殡那天,全村人都跟着掉泪,想着那么健硕的一个说没就没了,真是让人痛惜,水根八个月的儿子,被拴在院中的磨盘上,哭的满脸都是泪,老人说只有这样,水根才不会"带"走他儿子!
水根入土之后,一辆警车开进了村,有人说是公社派来的人,去水根家里了解情况,好奇地我们也跟了过去!
"哈哈⋯你们都得死,我早看见了,这一屋子全是死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水根姥姥住的那间屋里传出来!水根他娘是家里的独苗,姥姥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搬过来和水根他们住在一起,这几日,水根姥姥不小心摔伤了腿,水根一个远方舅舅过来探望才有了这场祸事!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试图去强拉水根姥姥,想把她拖进车里,谁知有腿疾的姥姥竟然顺着屋里那根檩子(用来支持房梁的木头),爬到了房梁上,"哈哈哈⋯"阴森恐怖的笑声让公社里来的人,听得头皮直发麻!僵持了一大会,许是累了,姥姥从房梁上爬下来,水根娘搀着她进了警车,村里人也逐渐散去!
"水根姥姥害死了水根",这个消息在村里炸开了锅!
"无冤无仇的,怎么会,还是自己的亲外孙,打掉骨头,还连着筋那","你还不知道吧,你见过哪家老人能爬上房梁的,那定是招了邪魔附了身⋯","水根喝酒那天,他姥姥就趴在房梁上,给酒菜撒了药粉","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唯有水根死了…",闷热的天气都阻挡不了大伙发散的思维!
水根姥姥被公社的人带走,就没见到她回来,一村之长的父亲去了公社几次,回到家,也没听见他与母亲谈论过此事!
这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村里人淡忘了,只是偶尔在村里遇见水根那幼小的儿子,才会感慨几句。
水根姥姥在水根去世半年后,也去了,有人说水根姥姥死时嘴里含着一朵莲花,这事是真是假也无从知晓,但水根姥姥生前是"神婆"这事倒是有人知道!她在自己原来居住的那个村里,经常给人占卜,至于灵不灵验要看对方的感应!
水根的死究竟和他姥姥有没有关系!,这个"悬案",在一年后被破了!
"猪的血脖肉处有大量甲状腺和淋巴结,这些东西都不能吃,吃了血压会上升,也会恶心呕吐,也可能引发精神上的疾病,严重可致人死亡"!公社派来的大学生,正滔滔不绝地给大伙讲着"深奥"的知识,什么是淋巴,什么又是甲状腺,我们始终没弄懂,但知道了,水根确是吃了猪身上那些不该吃的地方,才导致他的死亡!
水根娘说,水根姥姥生前是患了一种精神疾病,整天怀疑有人谋害她,公社来的人也只是想带她去治疗而已!
那些愚昧,落后,又带着一些心酸的往事,伴随着一声声蝉鸣,终究消失在沉默的夏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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