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征兆。五点半,莞尔的第二道小菜正出锅,突然听得窗外刷刷点点,大雨正似瓢泼,瞬间飒沓而来。
对门闫家的老头和老太,正各骑一辆电动三轮车从闺女的饭店赶回来,三四十米的路程,头发衣服已经湿透,他们还要在雨中把电车的篷布盖好,然后系紧边角。
老公在哪里呢?不会也在路上吧?应该不会,按平素时间算一下,要六点二十左右到家。那好那好,那就好。如果老公淋了雨,莞尔就让他先去洗澡换衣服,水要热一些,衣服宽松些。然后莞尔去给他另做羊肉汤,味精来一点,椒盐来一点,胡椒粉也来上一点点!
可是……莞尔还是忍不住去打电话。那边听到了老公的笑声,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没事没事,雨停了我再走,我不傻。
可是很多时候,老公其实挺傻。
九号晚上吃饭时,饭菜都上全了,耿向宇已经小口吃起来老公才进店来。汤刚喝一口,就小声说,二黑得了脑瘤,已扩散,现在只能在床上躺着。莞尔闻言,一口菜咽不下去,忙低问为什么怎么可能。老公幽幽地说,可能是过日子太急了。
这二黑,是老公从小的弟兄和玩伴,也是莞尔在婆家唯一熟悉的邻居,两家隔条大街斜对门,当初莞尔回婆家去过年,二黑总是带着媳妇儿子来串门,媳妇小玲高门大嗓爱说爱笑,而二黑恰如其名闷闷憨憨。后来的后来,婆婆故去,莞尔就很少再回村里去,只听老公说,二黑又生了一对双胞胎,是女孩儿。从此莞尔就很羡慕。
莞尔就说,那你回了趟村里去看了看吗?老公说没有,不想去,都是听哥嫂说的,说他干活儿太拼了,别人都是三班倒,他却常替人顶班,一天常挣六七百,有时会达千数块……身体就透支了。直到晚睡前那人才说,他不敢去,他不敢去看望。
莞尔的心一阵蜷缩,心里打定主意,此后白天忙过了,晚上一定不再让他到小屋里去维修,谁的东西多急也不干。没事让老公多坐坐,或者也像别人一样躺着玩会儿手机听小说。
可是,昨晚老公提议去郊外的公园走一走,莞尔却说我得去徒步;今天早晨一起在外边吃了小馅饼,老公又说去公园,可是莞尔说,我还有些正事没做完……
老公真是傻,竟然不会说,媳妇儿,你别去徒步了,也别干那点事儿了,咱们去溜达吧,我想去……如果他那么说,莞尔一定会同意的。
老公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所需所求,心里只有别人,好像自己永远无足轻重,而这这恰是多么傻!
此刻,雨在略停之后更加变本加厉,地上积水已深,就像溪流急奔。初秋的这个傍晚,莞尔心里很有负疚感。老公踏实勤勉不名不禄经岁迁延,从不像同类那样呼朋引伴天天群聚暮宴朝欢,这样的好人哪里去找呢?莞尔也知道,所谓良天好景浓爱深怜,不过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尽意相随悉心陪伴。莞尔想,从明天起,不,从今晚起,要听老公的,要让他慢慢学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然后及时正视和满足,天晴时,一起去看韶光明媚轻飞燕子两两三三;而雨过后,也不妨共他,去到南陌上,看落花闲,雨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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