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叫“阳光与风的邂逅”的作者在文章《胡适和鲁迅的区别》中写道:“鲁迅只找人性的毛病,听起来非常过瘾,但是鲁迅从不找人性背后制度的毛病,胡适只找制度的毛病,不找人性的毛病。所以在胡适眼里,每个人都是好人,在鲁迅眼里,每个人都是坏人。”
在这一点上,我更欣赏胡适,我个人也是这样看每个人的。鲁迅的性格带刺,让人敬而远之,生活中,肯定不会作为朋友。
这位作者的观点是入木三分的,直击要害的。连历史,鲁迅都借狂人之口用两个字概述“吃人”。为什么“吃人”,他不说,他也不挖掘。在他的笔下,人性是赤裸裸的血,是冷,是阴。他的作品从来给人的是阴冷而无希望的绝望,人性似乎没有一点点温暖。人血馒头,拿着人血馒头的康大叔,孔乙己喝酒的铜板,向祥林嫂询问阿毛故事的所有人,鲁四老爷。这也许是他从小家庭衰败,四周人对他家和他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了“反抗”,有了人性的冷的感觉吧?他一生对待他的结发妻子的态度,一直是冷与隔膜,不给一点点关爱与温暖,只是把她当作伺候母亲的佣人,和伺候自己生活的佣人而已。
而胡适,打小生活在富有的环境里,得到母亲的极度关爱,因为家庭的富有,他体会不到艰难,没有受到冷遇与鄙视。所以他的心是暖的,热的,他没有受到伤害,他看人都是有爱的。胡适即使发现问题,他也会从根源上去思考去挖掘。因为一切问题的出现,都与社会制度有关,任何东西的出现不是一朝一夕的,是制度的长期影响的结果。
在中国现代史上,胡适被称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之一、中国自由主义的先驱”。拥有32个博士头衔。胡适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在文学、哲学、史学、考据学、教育学、伦理学等诸多领域均有较深的造诣。胡适深受赫胥黎与约翰·杜威的影响,自称赫胥黎教他怎么怀疑,杜威先生教他怎样思想。因此胡适毕生宣扬自由主义,提倡怀疑主义,并以《新青年》月刊为阵地,宣传民主、科学才能救中国,毕生倡言“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言必有证”的治学方法。
所以,两相比较,胡适更让人喜欢与接近,他的人缘关系极好,他有包容心与谦让心;是个谦谦君子。鲁迅让人敬而远之,在当时,鲁迅没有胡适那样的良好人缘关系,只有一些铁哥们儿和部分追随者以及一些学生。
鲁迅的作品是遇到了新中国当时的文化需要,是得到了毛的赞扬,他火了。胡适是因为追随蒋,他的作品在大陆烟消云散。
放眼整个民国,大师有很多。但有两个被相继封了神。一个是鲁迅。伟人给他下过定论:“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被推上神坛的他,只言片语,就能致人死地。一个是胡适。虽在大陆被骂,但在海峡那边,也是一尊巨神。老蒋亲笔挽联云:“新文化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新思想的师表。”风吹浮世,那个草木皆兵的年代已经远去,他们也相继走下神坛。褪去种种外衣、金粉黑漆,我们看到的,唯有两个真人。
他们其实很相似
他们都很早失去父亲,经历家庭变故。胡适的父亲叫胡传,早先是个落魄秀才,靠做点小生意谋生。后来因张爱玲祖父的举荐,进入官场,最后官至台湾台东知州。但娶胡适母亲做姨太太时,胡传已经很老了。在胡适三岁时,他就告别人世,留下遗嘱,要儿子将来从文,做读书人。胡适的母亲当时只有二十出头,在那个封建大家庭中,孤儿寡母,互相拉扯,儿子就是母亲的命。所以,不管什么人的话胡适都可以不听,但一定要听母亲的。
现代作家中,有很多都是这样的人生模式:父亲去世了,母亲和儿子相互拥有。老舍和母亲,郁达夫和母亲,茅盾和母亲,当然也包括鲁迅和母亲。
他们过早失去父亲,不仅对他们的人生,对中国现代文学也造成深刻影响。现代文学作品里几乎找不到好的父亲形象。找来找去,好像只有朱自清那个爬铁路月台的老爸。但我们也只记住了一个好父亲的背影。曹禺的戏剧里面写出的父亲都是周朴园那个德性;巴金《家》里的高老太爷,也是个反面角色。这些作家写的父亲,要么去世,要么很坏,但他们笔下的母亲都是好的,鲁迅甚至把自己的姓,都用了母亲的。 母亲被作家恨的,或者说爱恨交加的,好像只有一个张爱玲,她真是一个特例。
中国文学作品里缺乏好的父亲形象,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这是后来大家才意识到的。
他们其实很不同
人的性格有地域性。陈独秀有安庆古城人的倔;朱自清长在扬州,下笔成文不乏水乡灵气;福建人林语堂,自有南方人的活络;鲁迅生在绍兴,身上就沾了师爷的刁辣;胡适是徽州人,骨子里有徽商与生俱来的圆融。 胡适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 鲁迅的坏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胡适文章放到那一代人中,并不算大好,但见识一流,保留着世事如麻中的清醒,做人如此,知学亦如此。董桥说胡适学问领略偏浅。学问浅未必,文辞浅倒有一些。
鲁迅文章好,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一部《野草》,绝对的天才之作;小说《风波》、《阿Q正传》、《狂人日记》也是出类拔萃的好。 读鲁迅的文章,读到痛快处会让人感谢他的坏脾气,感谢他的偏激,感谢他的尖刻。 他横扫文坛,以匹夫之勇,横眉冷对千夫所指。 他深刻,并不是说他想法深奥。鲁迅的思想不深奥,但敏锐。打个比方,就像琴弦。同样的一个音节,拨别的弦,震动幅度小,但是拨鲁迅这根弦,震动幅度特别大。
比如鲁迅说“吃人”。好多作家其实也会这么说: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周作人对“吃人”这个话题就很感兴趣,还专门写过一篇食人考。但是看了周作人的文章以后,会觉得那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社会批判。而对鲁迅来说,“吃人”可不是什么社会批判,而是血淋淋的真实,是锐利的牙齿,狼藉的血肉,是萦绕在心灵深处的咒诅。这就是胡适和鲁迅的一个本质区别。他们的很多观念是接近的,但是胡适永远不能理解鲁迅为什么如此偏激,而鲁迅也永远不能理解,面对尖牙和血肉,胡适怎么可以这么不偏激?
他们其实是朋友
胡适与鲁迅的交往,始于1918年。 在新文化运动发起时,他们走到一起,并肩战斗,有过战友的情谊。 鲁迅应该感谢胡适。正是胡适与陈独秀共同开创的白话文运动,才成就了他的丰功伟业。 早在1909年,鲁迅与周作人联手翻译出版了一本《域外小说集》,试图以此扣响文坛的大门。
但《域外小说集》十年之内仅卖出二十本,平均一年销两本,与同时期林纾的畅销,形成鲜明的对照。 鲁迅在1932年写的《自选集・自序》中承认,他写白话小说,是为了响应“文学革命”的潮流,是胡适提倡白话文运动,才使“无声的中国”,成为“有声的中国”,将一个“临死境”的文化“复活”过来。
而胡适,对鲁迅始终真挚。 1929年8月末,两人已经拜拜,鲁迅甚至对他冷嘲热讽,胡适在给周作人的信里,仍有一段很有感情的话:“生平对于君家昆弟,只有最诚意的敬爱,种种疏远和人事变迁,此意始终不减分毫。相去虽远,相期至深。此次来书情意殷厚,果符平日的愿望,欢喜之至,至于悲酸。此是真情,想能见信。” 鲁迅逝世后,许广平为出版《鲁迅全集》四处奔走。很多人袖手旁观,看孤儿寡母的惨窘,最后许广平只好求助胡适,胡适二话不说,鼎力相助。
鲁迅常说自家兄弟昏。果然他去世没多久,他那个昏头昏脑的兄弟周作人就落水。胡适先是苦口婆心劝说,后来又不遗余力对这条“落水狗”进行搭救。一向痛打“落水狗”的鲁迅,如果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文人之间的相轻和相重,往往跟时局矛盾捆绑在一起,搅做一团,让人不堪重负。胡适身上浓浓的人情味,让这些是非恩怨都烟消云散,唯剩下各自生命的温度。
1962年胡适在台湾去世,周作人在极端困难条件下,写了一篇回忆胡适的文章,当时,胡适在大陆已被批,更是晚年回到台湾而死,说他一句好话说不定就惹祸上门。
胡适全家福,前排胡适与江冬秀,后排(从左到右)胡思杜与胡祖望胡适的两个儿子,同一个时代,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命运,既是个人选择,也是时代洪流的产物。
胡适青年时在上海堕落过一段时期,他怕幼子蹈他复辙,于是在1941年5月安排思杜赴美,进教会学校海勿浮学院就读。胡思杜在美国一直呆到1948年夏,他回国的原因据说是在美国染上了吃喝的恶习,连续两个大学均未毕业,被学校驱逐。回国后,胡思杜在北大图书馆工作。1948年12月,北平已被解放军包围,国民党开展“抢救运动”,出动飞机接走在北平的专家学者。胡适作为国际知名学者,排在被“抢救”的第一批。胡适也决定离开。胡思杜不愿意随父母南下台湾,具体原因不明,只是说:“我又没有做什么有害共产党的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胡适夫妇没法,留下一箱细软,乘傅作义安排的飞机飞南京,后赴美国,1958年定居台湾。直至老死,没能再见上幼子一面。
1949年9月,胡思杜到华北革命大学(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政治部学习,接受思想改造。胡适当时因为对新政权的不配合不支持,以及一些政治上的主张,被称为“资产阶级唯心论的代表”“国民党的忠实走狗”。
作为胡适的儿子,胡思杜背负着与生俱来的罪孽。但他急切的想要融入新的社会,想要被新的政权肯定。于是他主动上交了胡适留下的一箱财物,并顺应要求,努力“改造”自已的思想,表现十分积极。同时,他写了一份思想报告《对我的父亲——胡适的批判》,表示与胡适划清界线。这一举动得到了上层的赞赏,使他得以在毕业后能够到唐山铁道学院教历史。然而,随后的日子,又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针对胡适的批判风,其被扣上了许多骂名,如“异族胡适”“文化汉奸”“胡适这个妖怪”“套着美国项圈的走狗”“出卖祖国的最无耻的卖国贼”。胡思杜是“汉奸”“走狗”“卖国贼”的儿子,压力可知。
在这样的环境下,胡思杜受到冷落是难免的,交了几次入党申请书都如石沉大海,提干更是成为幻想。也正因为他的身份及成分,身边无亲无友,结婚就更无从谈起,一直单身。
他一直想入党,想得到接纳。到了1957年,中央号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鼓励鸣放,给党提建议以帮助整风。他认为贡献的机会来了,就积极主动的给他所在的院部领导提了关于教学改革的建议。没想到一昔风云突变,他的一系列建议被定性为“妄图夺取学校领导权”,他还被打成了“右派”。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以及随之而来的批斗,在1957年9月21日夜晚,他上吊自杀了。
一生留美的大儿子。有关长子胡祖望的记载及研究并不多,也许是因为他的一生都还比较顺利,因此关于他的信息很少。
他1919年出生,距胡适母丧仅4个月,取名”祖望”有光宗耀祖的意思。胡祖望早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后入美国康乃尔大学主修机械工程。毕业后服务于美国斯都德贝克汽车厂,后担任台湾驻美国机构”经济参事”等职。其间,胡祖望与曾淑昭结婚,他们所生的独子胡复也是毕业于康乃尔大学。因此胡适、胡祖望、胡复这祖孙三代均毕业于康乃尔大学,也算是一桩人间美谈了。晚年的胡祖望生活在美国,于2005年在华盛顿去世,终年86岁。
胡复不仅没有从文,甚至是个独身主义者,终生不婚,更没孩子,随母亲曾淑昭落寞而居,胡适的“君子之泽”,就此而斩。用中国传统习惯说法,胡适这一支,绝后了。
鲁迅也无后,按佛家观点说,他口业太重。
两个人一生恩怨早已随风而逝。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没有晚年受到摧残,得以善终。鲁迅是命,胡适是聪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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